第二十一章 刘细君篇
书名:列女传 作者:小薇KING 本章字数:3764字 发布时间:2021-05-06


 

关键词:汉武帝时期,在政治上加强皇权、削弱诸侯王势力,文化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军事上打击匈奴、对外扩张,外交上采取和亲手段拉拢乌孙,以达到控制西域的目的、

 

 

第一次他看见我时,口口声声说要杀死我,最后却救了我。
那天我本是被一个叫秀云的侍女带着在后花园中玩,后来有人把秀云急冲冲地叫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听着树上知了叫。

我正在秋千上昏昏欲睡时,忽然被人推倒在地。我后脑勺磕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感让我“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耳边传来一个男孩子低低的咆哮声:“不许哭,再哭我就杀死你!”
才四岁的我不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见他吼我,哭的更大声了。
他情急之下一步上前,用并不大的手掌一下子将我的嘴捂住。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别哭了,我说别哭了!”
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呜咽。我瞪大眼睛望着这个男孩子,他的脸又瘦又白,就像敷了一层上好的珍珠粉。双眼细长微微上挑,即使此时在发火也带着三分笑意。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乐律感。虽然当时我还不懂什么叫乐律感,但我从小就喜欢听歌姬唱曲,莫名地对这个男孩子的声音有种熟悉感和亲切感。
他看我不再抽泣才放下手,又懊恼地抓抓头发,自言自语道:“我和这个小屁孩较劲干什么?她又没犯什么错,最多是那个王八蛋的女儿!”
我也不懂他说话的意思,还是傻傻地看着他,这时,远远传来兵戈交击声、哭声和尖叫声,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喊着:“圣上有旨,江都王刘健意图谋反,将其押解京中问罪,家眷入狱。”

紧着接就是人慌马乱、鸡飞狗跳的声音。那个男孩子开始面露喜色,然后又看了不谙世事,只顾发呆的我一眼,转身就要走。

这时,一阵紧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哭着叫“救命”,我听出那是秀云的声音,接着就有如狼似虎的士兵喊声和淫笑声。男孩子站住了,他跺了一跺脚,将我一把背了起来。然后从一个狗洞爬出,带我离开了王府。

他的背很舒服,我竟然昏沉沉地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我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那个男孩子正打量着我,我怯生生地望着他,想哭可是又不敢哭,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细君。”我小心翼翼地说。

他想了想道:“现在,你不叫细君了,你就叫,叫细娘。”

“哦。” 我乖乖地答应着,然而瘪瘪嘴:“我饿,我要点心。”

“怎么?十二郎,你在哪里捡回这么一个奶娃子。”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掩嘴嘻嘻地笑着。

十二郎撇下我迎了上去,“柳姐姐,你来了。”他低低地和柳姑娘说了几句话。柳姑娘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最终她望了我一眼,叹了一声:“也罢了,那刘建虽然罪孽深重,这孩子却是什么都没做过的,要是当时被官兵抓了,万一当场杀了可怎么得了?你救她回来也好。”

从此之后,我就在这个叫醉春楼的地方呆了下去,做了十二郎的贴身丫鬟,每天与他同寝同食,同入同出。这里日子过得也挺舒服,我跟着十二郎一起去学习各样乐器,说来也奇怪,无论是古筝还是古琴,我一上手都学的得快。教琴的师傅对我赞不绝口,而十二郎却皱起了眉头。

“明天你别去学了。”十二郎这天忽然说。

此时我已经在醉春楼呆了九年,13岁的我不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了,我知道醉春楼是一座青楼,知道已经18岁的十二郎就是这里培训的乐人,知道他当初为什么去王府:他的姐姐进了王府后就再没出去,听说是被我父王虐杀,十二郎是想去打听一下,看看姐姐是不是还活着。

他的姐姐当然死了,那些年我父王荒淫放荡,死在他手下的女子不计其数,十二郎的姐姐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有时候对我横眉冷目,有时候又摸摸我的小脸说我很可怜。我早已经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只是乖顺地回答了一句:“好!”

没过几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来找十二郎,她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边打量着我,然后砸砸嘴:“十二郎,我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这小丫头片子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了。我看她在乐器上有些天分的,还想好好栽培她呢,怎么你忽然不让她学了呢?整天把她关在你房间里,怎么?你想学天子一样来个金屋藏娇吗?”

说着老鸨还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对自己开的玩笑很得意。十二郎则面沉如水,不过他还是客气地说:“妈妈,细娘还小,再等等。”

老鸨则一挥袖子,“行,她再等等,可是王大人那里让你去,几次你都推三阻四的,王大人可是脾气不好,怕是不想再等了。”

十二郎咬着嘴唇,低低道:“今晚我就去。”

第二天十二郎回来后就一头栽倒在榻上,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发了高烧,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高烧烧了一天一夜,常来的大夫开的药也不见效,我急的团团转,最后我摸到了脖子上的玉佩,那是我自小戴的,应该值些钱。我偷着去找了柳姑娘,托她把玉佩卖了,找个高明的大夫来,万万要救救十二郎。

没想到的是,十二郎还在昏迷中,我却被一群人带走了。他们对我很客气,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不放我走。我在焦急中等待着,我没等待十二郎的再次救我走,而是被送进了京城,进了皇宫。

我被锦衣玉食地养了起来,有宫人嬷嬷前来教我各种规矩,面对突如其来的好运气,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事实上,我早已忘记以前王府的生活,忘记我曾是一个娇生惯养的郡主,我以为我会在醉春楼里陪着十二郎呆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有重回皇室的一天。

我暗暗哭泣,可是我不敢反抗,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份,我是罪臣江都王刘建之女,我的父王已经畏罪自尽,家人被枭首示众,我能苟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在严苛的教导之下,我洗去青楼带给我的种种轻浮,成为一个举止端庄、行为优雅的贵族之女。等我再次见到十二郎时,已经是四年之后,他成为了宫廷的乐师,恭恭敬敬站在人群中给我行礼。

我想尽办法,终于找到和他独处的机会,我一把攥住他的手,急切地说:“十二郎,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十二郎比从前瘦了一大圈,他的眼睛里带着朦胧的水光,“细娘,细娘……”他的声音哽咽,却是说不下去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是守卫森严的皇宫,不是当年的江都王府。如果当日不是王府乱成一团,十二郎也不会那么轻易带我离开,我不知道他是受了多少苦才能从遥远的江都来到京城,想了多少办法才能同我见面,我只知道,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永远不能。

所以,当我在同行人群中看到十二郎时,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被天子派去乌苏和亲,陪同我的侍人都是太监,难道十二郎他?

十二郎似乎比上次我看到他时胖了一些,脸色更显白皙。他发现我在看他朝我笑了笑,扬扬手中的阮。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目而出。

身边的老宫女急忙说:“哎呀,公主您怎么哭了?看看陛下对公主您多好,知道您喜欢乐器,还特别命人打造这件适合在马上弹的……,叫什么……阮?还找了一些精通乐器的侍人来陪您远嫁,您可得感激天恩啊!”

我苦笑,这几年在宫中从风言风语中我早已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我的玉佩是当年御赐之物,柳姑娘送当后被有心人发现告了官。我就这样被找了回来,送到宫中抚养。

养我有什么用呢?当然有用。我的身份摆在那里,好歹算宗室之女。那年张骞向天子建议,要与乌孙国结盟,共抗匈奴。联姻就是最好的选择。乌孙国经过几年权衡考虑,终于在今年献上良马千匹,求娶我大汉公主,以示结盟诚意。

乌孙国远在西域,天子不舍得用自己膝下娇生惯养的几位公主去和亲,我自然就派上了用场了。天子赐下御物銮驾,风风光光地让我上了路。

虽然乌孙国路途遥远,虽然漫天风沙行路艰难,如今我看到了十二郎,心中所有彷徨和无奈仿佛一下子都不见了,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我有我的十二郎啊!

到了乌孙国之后,我并没有和那个年老的猎骄靡的住在一起,而是单独住在一个帐篷之中。猎骄靡对我这个汉朝公主并不真的感兴趣,他虽然娶我做右夫人,但同时也娶了匈奴公主做左夫人。我不过是他向大汉示好的工具而已,当然,我也是大汉对他示好的工具。他偶尔会尽义务一样的来和我睡几次觉,然而就施施然离开,和他的同族女人寻欢作乐去了。

我和这里的人语言不通,也不想和他们说什么,十二郎帮我用带来的丝绸等物打点一切,换来日常的安静。我每天坐在那里,听着十二郎为我弹琴,偶尔自己也弹上一曲。使者来看我时问我过的如何,是不是很想天子和故乡。我骗他们说我很想家,还给他们唱了一首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使者们流着泪走了,我则继续把头埋在十二郎的腿上,那是我在醉春楼时最爱做的事。

其实,这里和醉春楼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所以,当我得知猎骄靡死后我要改嫁给他的儿子军须靡时。我竟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我父王从前乱伦淫乱,说是伤风败俗,为人不耻,如今我委身两父子,却被说成为国献身,岂不是可笑至极?

十二郎忧郁地看着我,摸着我日渐消瘦的脸,喃喃地说:“真是可怜啊,我的细娘!”

一年之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军须靡并不在意,天子却很失望。使者对我说如果我生的是儿子就好了,以后就能支持他掌握乌孙国大权,到时大汉和乌孙就彻底成为一家人了。

没人在意我因产后大出血而苍白的脸,除了十二郎,可是乌孙国缺医少药,想给我好好调养身体都很难。十二郎急的头发都白了,他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为我弹琴唱歌,他的歌儿唱得可真好听啊。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居常土思兮心内伤,为黄鹄兮归故乡。

其实我不想回什么故乡,有十二郎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有他陪着我,一切苦都是甜的。

注:刘细君嫁入乌孙不到五年就因病逝世,大汉马上又派来另一位公主刘解忧嫁给军须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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