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澹台文矱因步离的事无心安寝，毕竟步离是为他解疑才虚弱成这样。
作为妹妹的澹台绮鸿看着心疼，不时偷偷撒一下安神粉，让他在这儿睡一下，总比不睡要好。不过另她不解的是，他竟都不去看看南宫湘如何了，也没向她问问南宫娘娘的事，这样可还伤心，可还难过，可还憔悴的话他竟一句都不曾问。
澹台绮鸿试探道：“步离姐已无碍，王兄先去歇息吧，或者去南宫娘娘宫里看看。”
若是以前，澹台文矱轻易就能听出澹台绮鸿的试探，还会训斥一句，“莫要试图探我，王首之意不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可他今日没有心情理会，只自顾自地喃喃道：“她为何如此执着，为何让我如此……”
澹台绮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谁知他竟不再言语，她便道出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王兄，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澹台文矱给步离罩了一层魔障，如此便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又看向澹台绮鸿，目光严肃起来，反问道：“错？哪怕有重来的机会，依然如此，绝不迟疑。”
澹台绮鸿见他已然清醒，就继续道：“以前不管王兄委托我做什么，不管对错，正邪，我皆不拒……”
澹台文矱问道：“所以呢？你以后不再听我的？”
澹台绮鸿连忙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
澹台文矱持一把名为蛊策的扇子抵到澹台绮鸿的喉咙处，步步紧逼，“你记住，魔族王室，哪怕是错的，也要一错到底！绝不可生悔恨之心，也没机会回头！”
澹台绮鸿打开他的扇子，道：“我没有生出悔恨之心。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澹台文矱将蛊策收回，道：“那就学着接受，以后你要跟为兄解决比这更复杂更麻烦的事，没有多余的心去悔恨。”
“是！”澹台绮鸿在衣袖里暗暗握紧双拳，“王兄，我去帮你看看南宫湘，不管王兄是什么心思，南宫湘是南宫家族留下的唯一血脉，马虎不得，王兄也尽快过来吧。”说完，便转身离开。
但澹台傲琼没去珍舞宫，而是念诀召出八凌镜，待清晰的镜面映着她的脸，她严肃道：“八凌镜，速速带我去神族！”
一团柔和的光芒从镜中缓缓袭来，将她团团围住送入镜中。双脚踏出，她已进入云雾缭绕的天界。
端着仙桃的仙娥频频出入，她就很不巧地撞上一个。
“对不起对不起！”澹台绮鸿连连道歉，帮她扶好盘子里的仙桃。
看到仙桃被扶住，仙娥轻轻舒了口气，本想道一声“无事”，但在看到她的样子的时候，面上一惊，问道：“神女不是新来的吧，好生面善！”
澹台绮鸿略显心虚，想来是这与三哥五分相似的脸害的，她忙扯开话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仙子原谅。”
仙娥笑道：“神女太过谨慎了，不过天庭戒备森严，谨慎些也是好的。”
澹台绮鸿见她与自己聊得投机，东拉西扯了几句，想着是时候切入正题，道：“听闻天后殿下寿辰连栩琢神女也受了邀请，可有此事？”
“啊？神女虽是初来乍到，消息倒是灵通啊！”
澹台绮鸿变为平静，“我有一事不解，早闻栩琢神女曾放出封印于乾坤洞的魔神之子，其行为触犯天条，现在的她本应与神族无任何瓜葛，为何还会受邀呢？”
“这个小仙也不知，只知寿辰那天，亦是我们太子殿下纳侧妃之日。”
“纳侧妃？！”即便心底潮水翻涌，澹台绮鸿依然保持平静。
仙娥忽然神色大乱，连忙道：“此事只当议会，不得言传，小仙先告辞了！”说完她端着仙桃匆匆跑开。
妄想从三哥手里抢人，这不是找死吗？！澹台绮鸿已经准备坐下来喝茶看戏了。
“孤身一人前来，胆子不小。”
澹台绮鸿警惕转身，召出八凌镜护在身前，但见是师伯清凫神君，这才放下武器。
清凫神君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警惕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到了清凫神君的神殿，澹台绮鸿急切地想知道天后寿宴的阴谋，忙问道：“师伯，方才那小仙娥说得都是真的吗？少熙贼心不死，还想招惹栩琢？三哥若知道了，铁定又打上天界。”
清凫神君递给她一杯茶，道：“别慌别慌，你先喝杯茶静静心。这都小场面，见怪不怪了。”
澹台绮鸿喝一口茶润润嗓子，见清凫神君似乎无意阻止，甚至有看热闹的嫌疑，问道：“小场面？师伯莫不是还想看三哥闹一次九阳殿？”
清凫神君兴奋地大笑起来，道：“闹啊！为什么不闹啊！天界清冷至此，偶尔闹一闹，见见血，也给天后寿宴添点儿彩。”
“师伯您可真会说笑。”澹台绮鸿陷入沉思，自顾自地说着，“若是少熙一人倒好办，若是天后殿下也参与进来……”
清凫神君的语气却严肃起来，“绮鸿王姬，你不能随便污蔑人。这一切都是少熙的阴谋，与天后无关。若不是天后在一千年前恳求天帝放过你们，你们能活到现在？”
澹台绮鸿被他突兀严肃的语气吓住，心也被愧疚感充斥，道：“对不起，是我莽撞猜测。”
清凫神君见她态度诚恳，也不再责难，“你放心吧，有天后在，那臭小子和栩琢丫头都不会有事。少熙虽然猖狂，但他不敢不给天后面子，掀不起风浪。”
此时，一个小仙童走进来，行了弟子礼，道：“师父，天后殿下即刻便到，请师父到殿外迎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清凫神君看向澹台绮鸿，笑道：“绮鸿王姬，随老夫一起去殿外迎接天后吧。”
澹台绮鸿并不想见多余的神仙，即便是神族的天后，她委婉推辞道：“我不讨神仙喜欢，别给天后殿下添堵，我还是回去吧。”
反正她该打听的事情都打听好了，没有在此多留的意思。
“谁说你添堵？像你这样乖巧本分的孩子，本后自然是喜欢的。”
天后的墨黑发丝梳成倾髻，身着繁冗的云纹赭黄缎衣，面容姣好，言语温柔，似乎能抚平世间所有浮躁。
要说这位天后殿下，在魔族讨论她最多的不是她的绝姿容颜，也不是她的悲天悯人，而是她的宽容大度。怎么个宽容大度？宽容到能视天帝与旁人的子女如己出，大度到能扶持少熙这个杀子仇人坐上太子位，这些都是澹台绮鸿非常不能理解的。
澹台绮鸿双手置于腹前，对天后行了一礼。
其实天后救她不只在一千年前，还有一次，约莫在五六百多岁，她因为犯了错，被王兄废除一日的法力丢在神族。
神族的人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她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地度过那一日。
天后救下她，将她带回寝宫，寝宫里的香很安神，她的困意席卷而来，很快便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睡着便算了，还做了奇怪的梦。梦里，天间云端被捅了窟窿，窟窿吞噬万物生灵，墨发白衣的女子举剑自刎于云霄间。
窟窿吞了女子的尸骨，天界也恢复了宁静。
这样的画面，让澹台绮鸿想起一个人。
神族先太子恒曦自刎祭天，或许也是这般惨烈。
恒曦虽为神族太子，却在万年前挽救民不聊生的魔族，被祖先幽罅奉为英雄。
他仁善待三界，却不得善终。
醒来的时候，天后递给澹台绮鸿一杯仙茶。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喝茶的时候，天后似乎在看她，目光溢出淡淡的悲伤。
如今，天后还像几百年前那样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又握住她的手，道：“孩子，我们有几百年没见了？我不便去魔族，你倒也不来看我。”
澹台绮鸿不知道说些什么，脑子里只有天后帮她的场景，便来了一句，“天后殿下的恩，晚辈永远还不清。”
天后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乖巧懂事，本后觉得与你有缘，你无需客套，更无需还恩。”
清凫神君看出澹台绮鸿的尴尬，索性帮一把，道：“绮鸿王姬，你不是急着回去吗？”
谢谢师伯！你的大恩大德日后我一定报！
“天后殿下，魔族事务繁忙，我就先回去了。”澹台绮鸿终于有理由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想离开。
天后叫住她，“绮鸿王姬，明日便是本后的生辰，本后希望你也能来。”
澹台绮鸿转身行了一礼，“谢天后殿下，晚辈一定前来！”言毕，转身离开。
就算来，她也没有时间在天后殿下的寿宴喝仙茶吃美味佳肴。
波云诡谲的寿宴，大家各怀心事。
看着白色身影消失在眼前，天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清凫神君轻轻叹了口气，“天后殿下，她不是恒曦太子，不是……”他似乎说不下去，却还是狠下心来，道：“不是您的孩子。”
天后取出帕子擦去眼泪，转悲为喜，道：“我知道，但只要她在，我儿就不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