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凌霜这才止住笑,但嘴角仍噙着一丝促狭的弧度,对着少宸做了个鬼脸:“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小泥猴,去办正事要紧喽!”话音刚落,她嘴角的弧度骤然收平,眼底的笑意瞬间敛去,脸上只剩一片沉静,转身跟上风凌寒步伐。
赵柄铮看了少宸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脚步却慢了半步,低声的问:“你怎么样了?”
少宸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没事,就是有点冷,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赵柄铮伸手扯了扯他半敞的衣襟:“把外套裹紧了,后山寒气更重,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也是因为特殊体质,换作常人要是经历那一下,估计得冻出病来了。”
少宸低头拽了拽衣服,小声嘟哝:“知道了。”
赵柄铮没再说话,只拍了拍他后背,又向前方的兄妹二人道:“等一等,二位,我们也一同前去。”
后山在夜间显得格外黯淡昏沉,山风吹过,带着刺入骨髓的寒意,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越靠近后山深处,夹杂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也越发浓重粘稠,似乎有无形的湿布贴在皮肤上,偶尔还传来几声清晰可闻的女子低泣悲鸣的呜咽声,在谷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来到一片开阔地时,几人停下,风凌寒跃至一块稍高岩石上,感应气息的同时,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扫视整个空间。
赵柄铮道:“我白日来到此处,就发现此处山势环抱,天然聚阴,会更加助长厉鬼的怨气,不过也是布下绝杀之阵的最佳地点,可当时只有我师徒二人,且携带工具有限,故而不好展开布阵。”随后,他指向坳地中心区域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岩石,“如今有你们兄妹相助,将那处设为阵眼,方圆十五丈,清理平整,此阵必成。”
风凌寒在观察的同时,也点了点头:“赵师傅所言极是。”他又指着阵眼周围茂密的荆棘灌木和一些嶙峋怪石,向风凌霜道,“我们来把这片清理干净,然后你用符箓布阵,我来设置核心阵眼处。”
几人立刻动手,风凌寒手中刀挥舞如风,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深厚的功底,一些手腕粗细的灌木荆棘被齐根而断,而他不仅清理植被,还辨认并搬开阻碍地气与阵法能量流转的嶙峋怪石。
少宸也在奋力劈砍着较细的枝杈,又按照赵柄铮指点,将砍下的荆棘灌木拖到外围,几人配合起来,效率颇高,很快在阵眼周围,清理出一片相对开阔平整的区域。
与此同时,风凌霜已然行动起来,她以那块黑色岩石为原点,沿星辰轨迹游走,取出数张金色符箓,这些符箓薄如蝉翼,其上以秘法镌刻着繁复无比的雷霆符文。
风凌霜手指翻飞如蝶,每一次点出,都精准无比的将一枚金符打入地面特定的位置——或是岩石缝隙,或是树根旁侧,或是泥土深处,符箓入地即没,只在泥土上留下一个个非常微小的金色光点,随即隐没,她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随着她打入的金符越来越多,地面上那些微小的金点之间,金色丝线在勾连、蔓延,片刻后,一个巨大玄奥且散发着微弱阳和气息的阵图轮廓,开始在坳地中若隐若现,与周遭浓重的阴冷格格不入,仿佛黑夜中点亮的一盏盏星灯。
风凌霜面色极度专注,这与先前捉弄少宸时,判若两人,当布阵完成后,她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正均衡呼吸,微微调息着。
赵柄铮向少宸轻声道:“这姑娘布阵手法居然如此熟练,倒是让我没想到。”
少宸虽然也是佩服,但却嘴硬道:“这有什么,我也可以做到啊。”
“我知道你头脑聪明,善于破解一些疑难的阵法和机关,布阵手法也是尚可,可此布阵和打入符箓的手法毕竟出自一个姑娘之手,你也好意思和人家比?”随即白了少宸一眼,“再说你面对鬼怪的正面搏斗,却是如此不堪,这么多年我替你扛了多少次。”
少宸闻言,脸红一阵:“师父你也知道,打斗本就不是我的强项。”
“不说这个了。”赵柄铮又压低声音,“本应由我来设置核心阵眼,这风凌寒却主动提出由他来设置,我更想见识一下他的手段。”
少宸也想起之前风凌寒一刀便将那蒋玲分离的场面,不禁道:“这个风凌寒肯定不简单。”
“哥!”风凌霜声音响起,指向一块半人高的、带着一丝煞气的山石,“将此石移至巽位东南,棱角朝外,需稳。”
风凌寒运足内力,低喝一声,竟将沉重的山石硬生生抱起,稳稳移动到风凌霜指定的方位,仔细调整好棱角朝向,轻轻嵌入地面。
赵柄铮也观察一会,向少宸道:“你也表现下,去坎位正北五丈外,那株老树下,掘浅坑,见湿土即可,深一尺。”
少宸连忙应声,上前用短刀奋力挖掘,泥土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他很快挖出一个符合要求的浅坑。
风凌霜走近,取出一枚通体乌黑,透出点点银白的镇阴石,投入坑中,向少宸道:“将他盖上。”
少宸也不多话,用泥土覆盖其上。
一股轻微的吸力漩涡自坑中传出,弥漫的阴寒气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向坑中汇聚。
接下来,风凌寒开始核心阵眼的布置,他站在那块作为阵眼的岩石上,神情肃穆,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七面杏黄色的小旗,旗面不过巴掌大小,非布非帛,触手冰凉沉重如铁,旗面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山岳云雷纹路。
随即,他双手掐诀,口诵咒言,周身土黄色光晕流转,随着咒言声起,一股沉重如山的浩瀚威压,以他为中心无形扩散开来,他周身渐渐散发出淡淡的土黄色光晕,与那七面小旗隐隐呼应共鸣。
“少宸,速来阵中。”赵柄铮敏锐察觉到中心区域气息的剧变,立刻喝道。
核心阵眼威压扩散,少宸顿感周身压力剧增,几步便来到阵内。
风凌霜的基础符箓阵图接近完成,地面上无数隐没金点构成的巨大阵图,开始流淌出清晰可见的淡金色光晕,光晕流转间,无数细小的火花在虚空中凭空诞生、跳跃,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赵柄铮看着这精妙绝伦又环环相扣的符阵,不住的点着头,他乃清虚正宗,见过不少奇门阵法,深知此阵之精妙严谨,绝非寻常。
又见风凌霜正在处理最后几个关键节点,便主动上前一步:“风姑娘,外围基础已备,本人于引气、固基、排布方位,尚有些微末经验,或可分担一二。”赵柄铮姿态放得很低,但话语中透着一丝自信,显然是想在布阵中出一份力,同时也能近距离观摩他们布置的阵法。
风凌霜略一沉吟:“赵师傅客气了,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了。”
赵柄铮递过方位图和木钉,向少宸道:“该如何去做,你是清楚的。”
“明白!”少宸接过图纸和木钉,目光扫完图纸后,瞬间将七个方位牢记于心,他动作极快,选点精准,咬破指尖后,将精血点在引雷桩顶端,随着精血融入木钉,钉身泛起淡红微光,与阵图产生共鸣,随后再将其稳稳打入指定位置,深度恰好三尺,他隐隐感觉到地面传来一丝酥麻的电流感,与中心阵图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一分。
风凌霜在一旁看着,眼中也闪过一丝认可。
就在少宸完成最后两根引雷桩的布设,正待询问下一步时...
只见一直闭目掐诀、周身土黄光晕流转的风凌寒,猛然睁开双眼,他无需任何人指点,也没有任何过渡,双手印诀骤然一变,十指翻飞的速度快到极致,留下道道残影,口中晦涩的咒言瞬间拔高,变得洪亮、威严,每一个音节似乎都能引动九天之上的雷霆共鸣,他双臂向上一扬,堪比托举山岳!
“七岳镇方,地脉为引,起!”
七面杏黄小旗应声脱手而出,并未落地,而是悬停在他身周半空,分列七个玄奥方位——正对应北斗七星之阵,旗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山岳云雷纹骤然亮起,散发出浓郁的土黄色光芒,七道粗壮凝练的光柱自小旗上投射而下,好似七根巨大的光钉,瞬间与风凌霜布设在地面的金色阵图核心节点精准连接,其时机把握之妙,节点对应之准,看得出他早已洞悉整个阵法的脉络!
“嗡——!!!”
一声比之前的更加宏大的巨响,在整个地脉中轰然回荡,土黄色的光柱与地面流转的金色阵纹交相辉映,光芒暴涨时,一个巨大的土金双色立体光阵拔地而起,将整个坳地核心区域完全笼罩,光阵之中,山岳虚影沉浮,金色雷纹闪烁跳跃,磅礴厚重的戊土之力与破邪金雷之力完美交融,形成一股镇压四方、牢不可破的强大气场!
坳地中残余的阴气被这股力量疯狂挤压、驱逐、净化,发出凄厉的“滋滋”消融声响,阵眼中心的黑色岩石竟微微震颤,石缝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随即被光阵净化为白色雾气,散入空中,连周遭的山风都暂时停歇。
赵柄铮看着光阵运转,心中对兄妹二人的敬佩更甚,若是工具齐全,这套阵法他自然也可以布设出来,但少宸刚刚完成外围引雷桩的布设,他深知这阵法每一步都需环环相扣,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而这风凌寒从引动七岳旗到精准连接阵图节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这阵法本就是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这种举重若轻、洞察秋毫的本事,远超赵柄铮的想象,他对这位冷峻青年的看法,又拔高到一个新的层次。
阵法光芒渐盛,嗡鸣不止,被净化的白雾升腾得更快,阵眼黑石震颤加剧,石缝里黑气渗出更急,却刚露头就被光阵绞碎成白烟,空气里只剩阵法轰鸣与阴气消融的脆响,连光线都被光阵吸聚,在黑石周围凝成流动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