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玉竹受到了教育局的处分,但是鉴于她在被举报之前已经停止办班儿,所以没有开除,是下放到农村去教学,保留编制,玉竹犹如晴天霹雳,一直以来担心的结果还是发生了,这次是不仅头痛而且心痛,感觉浑身瘫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是感觉到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嘲笑她,那些漂亮衣服,那些高级餐具,还有花花草草,阳光也很刺眼,闭上眼又感觉到同事、同学、学生家长以及小区里的人都在嘲笑她,电话响的闹心,于是她锁好门,拉上窗帘,手机关机躺在床上泪水顺着脸颊打湿了枕头,想想这么多年来家里没钱,把上学的机会留给自己,考大学走那一天,父母沉浸在全村人羡慕的眼神中,在学校因为没有钱吃菜躲在寝室啃馒头咸菜,因为学习累得头晕目眩营养不良,找到一个好工作,自己成为全家人的希望,现在却成了全家人的绝望,没上学的弟弟反而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想想自己补课挣钱时的风光,再想想现在的落寞,她感觉自己的头发像一个个火柴人在疯狂的嘲笑自己,于是她疯狂地蹂躏着头发,沉沉的睡去,梦里,她梦见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给学生上课,学生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四周的窗户发生剧烈的晃动,地震了,她立刻喊学生:“快跑快跑!”等学生都跑了自己要跑的时候发现怎么也迈不动腿,一着急梦醒了,只听见有剧烈而又急促的敲门声,她踉跄着挪动着沉重的腿打开门,是何佳一,她一把抱住玉竹:“你没事儿吧?你快吓死我了,给你打电话关机,敲门敲半天,你要再不开我就报警啦!”“不至于。”玉竹坐回沙发上,何佳一关好门,说:“我都听说了。”玉竹冷笑一声:“怎么!这么快学校就公布啦!”是听别人议论的,所以我赶紧跑过来看你,何想说早让你小心点儿,注意点儿,你不听,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但是看玉竹的状态,显然这些话不合时宜,于是换成了:“没事儿!不是还有编制吗!你还是正式的老师,只是工作地点换了,要说去农村也好,也安静,你刚来的时候不就跟我说你要回农村跟父母在一起吗!农村挣的不比城市少,其实工资比城市还多,现在偏远地区有补助,同样的工资在农村比在城市值钱的多!到了农村,你就是乡村婆罗门,最高种姓,去做你的鸡头,多好!”听了她的话,玉竹感觉轻松了许多,其实她也这样想的,只是对于这个决定一时难以接受罢了,或者说是从来没有触犯过法律的人第一次受到法律的惩罚,心里的那种惶恐,想想自己从小从来都是不迟到不早退,按时完成作业,玉竹叹了口气:“我怕觉得我的生活就向开口朝下的抛物线,刚来一无所有,被人嘲笑,然后补课挣得多,经济宽裕,爱情事业生活三丰收,现在被处分生活跌入谷底。” “你正好说反了。”何纠正她:“我反而觉得你是开口朝上的抛物线,名牌大学毕业,爱情事业地位让人羡慕,后来补课迷失了事业的主线,迷失了爱情,现在去一个纯净的地方重新开启新的生活,你将返璞归真,实现自我价值和超脱!没有一道坎儿是白走的。”玉竹释然地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儿,你说的对,其实我也早想过,回农村挺好,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空气清新,而且我算带薪回村,我想好了,我选择回我老家,回去陪爸爸妈妈,正好他们不喜欢城市,按理说,我这一趟城也算没白进,至少把弟弟带进城,他在这儿大展宏图,所以其实命运可能安排就是该他进城我回村,抗争了这么多年还是争不过命。”何也觉得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还真怕你一下子想不开,不要管别人怎么看,现在这社会就得脸皮厚点儿,头抬高点儿,内心强大点儿,爱谁谁爱啥啥,整天听那些嚼舌根子的都没法活,你若在意他就得意,你若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自己过得幸福才是真,谁有闲心天天去讨别人欢心!自己开心,全世界都开心,能改变就改变,不能改变就接受。”何佳一又突然想起:“王东海呢?他没给你打电话吗?”“没有,他最近好像遇到点事儿,还不知道我这边的事儿,晚点儿打电话给他。”
最近,范东神情越来越呆滞,甚至有时候别人叫他都没有反应,班主任觉得不管家长高不高兴必须实话实说,说出了孩子平时要么神情呆滞不说话,要么说话老是唱高调,班主任跟范东妈妈沟通,明确说让她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范东妈妈面子上过不去,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愤怒的大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家孩子心理有问题?我可以告你诽谤,他是在思考问题,他又没哭没闹,见人都很有礼貌,哪里有问题?就你们当老师的事儿多,什么精神上,心理上,哪儿都有问题。”班主任不好再说。
虽然发脾气,虽然不愿承认,但是范东妈妈还是引起注意,她其实也不是感觉不到孩子的异常。于是回到家,她首先采取的方式是没收孩子的课外书籍,包括名著,想以此避免他说话太文邹,不要唱高调,谁知带来的效果确实范东从此不再多说话,只有基本的回答,像“是,对,知道了”之类的,不多说一个字,气得妈妈冲他大吼,他依旧无动于衷,不发表任何言论,范东妈妈又改为哄,轻声跟儿子交流,无果,这才引起她的注意,主动找老师同学了解情况,带范东去看心里医生,每次到医生那里无论怎么沟通,他也只有“是”或者“不是”甚至点头摇头,基本不发声,范东妈妈急的大哭,医生听她讲述孩子的经历,知道这跟母亲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医生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范东跟医生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就是吃住在一起,没有母亲在场,只要能救儿子范东妈现在怎么都同意,而且保证不会去探视。
医生想了很多办法让范东开口都无功而返,比如跟他出去接触自然,游玩,谈文学,谈时事,又想办法使自己处于危险境地以激发他,比如突然把自己割伤流血,比如做饭时把锅里弄得都是火,向他求救,或者突然摔倒,他只是默默地帮忙,从不说话,每天都是医生对他讲道理或者放松的游戏,接触大自然,后来发现他渐渐饮食好转,别的不见改变,医生没有放弃,依旧每天跟他谈心。有一天,两人走到田间地头,都有点口渴,前面有一片瓜地,接的香瓜香飘四溢,对口渴难耐的两人甚是有吸引力,摸摸口袋没带钱,怎么办?医生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小伙伴去偷瓜,顿时勾起了童心,对范东说:“咱们去偷瓜呀!”范东眼神闪出一丝惊愕,医生一挥手:“跟我来,你跟进我就行。”两人蹑手蹑脚地猫着腰向瓜地进军,快到地头,医生蹲下身子,甚至趴在地上匍匐前进,范东额头,手心儿都是汗,也跟着他照做,爬进了瓜地,他小声教范东怎么挑瓜,实在不会就闻味道,比较香的就行,范东从来没挑过,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两个,而一边医生已经选了六七个,他见范东速度不行,把自己的给了他,没带兜子,他教范东把上衣塞进裤子里,这样上衣里就可以装东西,这都是小时候的经验,对他来说轻车熟路,对范东来说是第一次干,紧张之下也顾不上香瓜凉不凉,往肚皮上一兜跟着医生又蹑手蹑脚地出了瓜地,他只想着赶紧逃离,一个不留神摔了个大马趴,并伴随一声尖叫,这是他近期第一次发声,因为心虚两人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捡起几个还不摔得太烂的瓜赶紧跑,却没想到惊动了主人,“谁?”主人立马过来查看,两人吓得撒丫子快跑,这回范东比医生跑得快,主人在后面追,医生毕竟有经验,不像小屁孩一根筋,他叫住范东两人钻进苞米地才躲过追击。
见没有危险两人出来,找了个干净地方整理战果,医生自顾自地说:“看看我们今天的收获,这瓜是自然熟可甜了!”“哇!”范东突然大哭,医生吓一跳,估计是被刚才的追击吓到了,他赶紧安慰他:“没事儿范东,没发现咱俩,就是发现也没啥,几个瓜过后给他钱就是了,你别怕,别怕!”他不停地抚摸着孩子的头试图安慰他,可是对范东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他干脆好像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哭,越哭越凶,医生心想:“这下可糟了,本想帮人治病,现在病没治好,再受惊吓岂不是越来越重,这可咋办?”正在他想抽自己耳光时,范东突然一边哭一边说话:“我长这么大,今天是最快乐的一天,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医生一脸懵圈,不是吓哭了吗,咋还快乐?范东一边抽泣一边说,从小到大都是妈妈安排我像个机器人干这干那,每天都是各种学习,很少有玩的时间玩儿,就是玩儿也得按照她的安排去玩,用她的话说要正规的玩,甚至报班儿玩,从来没像这次这样放纵过,我没有幼年,没有童年,没有青少年,直接就是成年,医生这才恍然大悟,他心疼的搂过范东安慰着他。看来真正的安慰不是语言和大道理,而是行动上心灵的洗涤,范东趴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之后两个人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坐在草地上分享偷窃成果,躺在草地上,把脚放在小溪里,缓缓的流水冲刷着脚丫,鸟语花香净化着心灵,自然,恬静,安逸,两人一直躺到了傍晚,范东指着刚刚升起的月亮说:“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是什么吗?我想当宇航员,飞上太空,飞上月球,因为那里没有补课班,很享受那种飘飘的感觉。”
两人聊了一下午,范东好像这一下午的话是一年说的话的总和,医生说:“放心吧,以后你妈妈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我不说你也能知道,妈妈一定是爱你的,只是她的爱太沉重,带着枷锁,不懂方式,你最近时间这样,她的头发几天就白了好多,她比任何人都懊悔,她也说了,早知道不会像那些年那样,让你自然成长,说只要能把你治好怎么都行,不上学都行。”
“可是我的童年已经回不去了。”范东淡淡地说,医生纠正他:“人生没有没缺憾的,发现错误及时纠正,及时止损,亡羊补牢只要人在就不会晚。”谁也没想到一次偷瓜行动竟然能歪打正着让范东敞开心扉打开心结,只是范东还有他的问题,就是他有的时候觉得有神经性头痛,只是以前不敢跟妈妈说,现在妈妈对于恢复的儿子,只求健康平安,别无他求,听说儿子头痛,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砸钱去大医院,而是听从医生的建议找了个老中医针灸,范东毕竟年轻,很快恢复,之后,妈妈把他接回家,到了家,他发现家里的布置完全变了,书本都不见踪影,墙上的壁画也都是大自然的颜色,屋里布置了很多花花草草,还有饲养的小宠物。
真希望所有的孩子得到善待和聆听,所有的母爱能恰到好处,能被理解和珍惜。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擅长,社会需要各路人才,而不都是要学习成绩好的,强弯不成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请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玉竹选择了回老家当老师,教育局也批准,不管是什么原因,高知分子回去建设新农村正是政府提倡的。
玉竹平静了几天,也恢复的差不多,只是这两天王东海都没有打来电话,给他打电话都是关机,上次心语找过自己后,她也不好意思打电话给心语问她爸爸,这回王东海感觉跟陈星一样突然消失,毫无征兆,难道他也闪了?对,不去家找,但可以去医院找啊!于是她跑去医院,到了医院,王东海的办公室锁着门,她刚想问旁边的护士,只听她们在议论王东海的事儿,才知道他已经东窗事发,而且从她们口中得知,王东海确实是那个指使手下收受礼金的人,这回,她没有特别惊讶,因为之前心语就提示过,她也没有过多的悲伤,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麻木了,也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他罪有应得,她没有坐车,一步一步地走回家里。何还是不放心她,又打来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先问她在哪,这次又打来还是如此,玉竹拿起电话告诉她,说自己在悬崖边上还差3步就会掉下去,何吓得“倏!”地站了起来,赶紧劝她不别做傻事,等自己过来,玉竹告诉她自己在星醉麻辣烫等她,随后就挂了电话,何听到忙音很诧异:“星醉麻辣烫那儿有悬崖吗?”到了之后发现玉竹完整无好的坐在那:“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要跳悬崖呢!”玉竹笑笑:“也就你这么幼稚才会信,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也都想开了,咋还会去跳崖?”她把王东海的事儿告诉了何,何说了自己的看法:“知道吗,常有一些人,平时大家都觉得特别和善特别好的人,后来发现很多大案都是他做的,所以有时候那些善良恰恰是在掩盖更大的阴谋,当然也不能说这个人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坏人,善良也不都是装的,确实有他善良的一面,但是在金钱面前善良都被泯灭,有些人即使发现了这个人的罪行还觉得有情可原,因为他平时做过那些善事,觉得应该从轻处罚,其实是重小节,失大义,不值得同情和原谅,最近确实发生了太多事儿,所以总是怕你想不开,一点点忘掉这些吧!每一次经历都是人生大课堂,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玉竹现在已经放下王东海,她说过几天她要走了,何说下个月她就要结婚,希望玉竹能参加她的婚礼再走,玉竹摇摇头起身抱住何,说自己确实一下子无法面对单位同事,所以很遗憾不能去参加她的婚礼,告诉她一定要使劲儿的幸福下去,等她疗完伤再回来祝福他们!也让她记住要牢牢抓住现在的幸福,不要迷失。
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爱和陪伴,回家乡去陪伴家人是不错的选择,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玉竹拉着行李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虽说很多年轻人都去城里,但是农村的土地并没有荒芜,依然是一片一片茂绿茂绿的,鸟儿反而更多了,因为最近几年不允许打鸟,它们繁殖的特别快,所以这里依旧是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天还是那么蓝,村里人并不知道她受的处罚,所以她也算荣归故里,乡长热情地来迎接她,走在路上滔滔不绝的向她介绍村里的变化,然后又说前一阵儿学校来一名支教老师,人特别好,关键是懂电脑,不仅教学生懂这门现代化的技术,也帮助很多村里人学电脑,直播带货,现在村里的农产品卖的很好,价也高了,成了网红乡了,说的玉竹心潮澎湃,她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学校,突然,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给学生上课,回头一看原来是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