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划破寂静,县城郊外的废弃粮仓在夜色中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叶振华将子弹一颗颗压进弹仓,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堂屋里回响。桂兰把清芷和文峰托付给秋荷后,执意要同行:
"绣娘是为了我们挡的子弹,这笔血债,我要亲手讨回来。"她腰间别着绣娘留下的剪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秋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一个装着草药的布袋塞进桂兰手中,目光中满是担忧与不舍。文峰突然从秋荷身后冲出,将母亲留下的银铃铛系在桂兰腕间:
"桂兰姨,铃铛会保佑你。"清脆的声响在院中回荡,惊起了栖息在老槐树上的夜枭。
粮仓外,积雪被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振华突然按住桂兰的肩膀,食指竖在唇边。寒风中,隐约传来布料摩擦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檀香——正是林鹤年诊所里的气味。
两人贴着墙根挪动,透过破窗望去,昏暗的油灯下,林鹤年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绣娘的绣花绷架,金线绣成的鸳鸯在火苗中扭曲变形。
他身旁的木桌上,赫然摆放着一个铁盒,盒盖上的樱花纹章在烛光中闪烁,与文峰手中的半枚徽章如出一辙。铁盒边缘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隐约可见"帝国遗孤计划"的字样。
"叶先生,桂兰女士,别来无恙?"林鹤年头也不回,声音像毒蛇吐信,
"这鸳鸯绣得倒是精巧,可惜..."他猛地扯断丝线,绸缎撕裂声惊飞了梁上的寒鸦,"活着的那只,总要为死去的陪葬。"话音未落,数十名持枪的伪军从暗处涌出,将粮仓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一名伪军的袖口露出半截红绳,上面挂着的银铃铛与绣娘的遗物极为相似,桂兰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注意到伪军们的军靴上都沾着特殊的红泥,那是无名山后山独有的土壤。
桂兰正要扣动扳机,振华一把按住她的手腕:
"小心陷阱!"话音刚落,屋顶突然传来重物坠落声。
振华眼疾手快,拉着桂兰滚向一旁,三枚手榴弹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炸开,碎石混着雪片飞溅。林鹤年的笑声混着硝烟飘来:
"三年前芦苇荡让你们逃了,今天..."他举起绣娘的银铃铛摇晃,清脆声响里带着死亡的预告,
"该做个了结了。"随着铃铛声,粮仓四周的柴火堆突然燃起,火光照亮了墙上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用油布包裹的枪支。
暗处还藏着几个巨大的酒坛,坛口隐隐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
激战一触即发。振华的步枪精准撂倒两名伪军,桂兰则挥舞剪刀与近身的敌人缠斗。
血腥气近身弥漫,振华左肩中弹,却仍咬牙还击。混战中,他瞥见林鹤年悄悄退向墙角的暗门,怀中还抱着绣娘的刺绣——那里面,或许藏着日军遗留的秘密情报。
而此时,一名伪军突然从背后偷袭,刺刀直直刺向振华,千钧一发之际,桂兰飞扑过去,用剪刀抵住对方咽喉,自己的手臂却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温热的鲜血溅在绣娘留下的剪刀上,与当年绣娘刺向日军时的血迹重叠。
"你去追!这里我顶着!"桂兰用剪刀抵住敌人咽喉,朝振华大喊。振华会意,借着爆炸腾起的烟雾,如猎豹般冲向暗门。暗门后是一条潮湿的地道,腐臭味扑面而来,墙缝里还嵌着几枚生锈的弹壳,像是某个被遗忘的战场。
地道两侧的石壁上,用木炭画着奇怪的符号,仔细辨认竟是日军的行军路线图。越往深处走,墙上的日期越新,最新的标记就在三天前。
地道尽头,林鹤年正用日语对着电台咆哮。见振华追来,他狞笑着掏出怀中的刺绣:
"知道为什么留着这玩意儿吗?"他扯开布料,夹层里露出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无名山一带的村落,
"大日本帝国的遗孤,还等着东山再起!"地图边缘密密麻麻写满小字,记录着日军残留军火库的位置。振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年前芦苇荡的牺牲,绣娘夫妇的惨死,此刻都化作枪口的怒火。
但就在他要扣动扳机时,林鹤年突然将地图塞进嘴里。振华扑上前去,却只扯下一角——上面印着的樱花徽章,与文峰手中的半枚严丝合缝。
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林鹤年疯狂大笑:"蠢货!这地道早就埋好了炸药..."话音未落,爆炸声震耳欲聋。
振华被气浪掀翻,意识模糊前,他看到林鹤年扭曲的脸,还有那半幅鸳鸯刺绣在火海中翻飞,金线绣成的翅膀被火焰吞噬,仿佛一对苦命的鸟儿,终究逃不过命运的灼烧。
而在爆炸的轰鸣中,隐约传来电台里断断续续的摩斯密码,似乎在向某个神秘地点发送着最后的讯息。
粮仓外,桂兰背靠着残破的墙壁,身上多处负伤。伪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雪地里,鲜血将积雪染成刺目的红。她望着熊熊燃烧的粮仓,耳边仿佛又响起绣娘的笑声。
突然,她在灰烬中发现了什么——是那对银铃铛,虽已烧得漆黑,却仍紧紧靠在一起。就在她弯腰去捡时,不远处的雪堆里露出半截油纸,上面画着老槐树院落的地形图,还标着几个醒目的红叉。
更令人心惊的是,图角画着一个怀抱银铃铛的孩童剪影,分明是文峰的模样。
当秋荷带着孩子们赶来时,只看到劫后余生的桂兰。她捧着铃铛,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们...终于能团聚了。"远处,老槐树在火光中摇曳,枝头仅存的几片残雪也被热浪卷走,仿佛在为这场惨烈的复仇送别。而振华生死未卜,地道的废墟下,还埋藏着日军遗孤的秘密,和那张未被完全销毁的地图,以及电台里尚未破译的密码。
桂兰握紧手中的油纸,看着地图上老槐树院落的标记,意识到这场战争留下的余波,远未平息。寒风中,银铃铛发出微弱的声响,像是绣娘在提醒她,危险仍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