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宇坐在山洞里的一块足有七尺高的大石头前,静静地等着那个人。他在这里已经等了约一周的时间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不断地思考、推理,判断可能的嫌疑人,他不断地推立,又不断地推翻,最后还是只有这一个最有可能的人。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等待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在洞外,或者练剑,或者练内功。在这之前,他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存在山洞中。
这天,他远远地看见有一人从山上冲下来,心中一阵激动,心道:终于等来了!他立刻回到洞中,点燃四周的油灯,坐下来等待着。
当他从那单调的瀑布轰鸣声中,分辨出轻微的脚步声时,听到的似是两人。可到了石门之外时,却突然变成了一人。很快那脚步声来到了门口,他便知道对方已经找到了山洞。
果然,一个一身夜行装束,中等身材的身影,一晃便进了洞厅。当他一把扯下遮在脸上的角巾时,张承宇立刻认出,那正是冯钱!但他并未显出吃惊的神色,好像一切均在其意料之中。
冯钱飞快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他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 满脸都是惊异激动的神情。
他大声叫道:“贤侄,未料到乎?” 声音听起来也是颇为兴奋,
张承宇却显得非常平静,质问道:“果然是你!诬告我爹聚财谋反?”
冯钱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兴奋。他大声回道:“是又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冲向那些摆靠在洞壁四周的独轮车。
“爹爹待你不薄,汝原为陈朝降将,爹爹收你为心腹部将,汝却诬告陷害,良心何在?” 张承宇继续质问道。
冯钱一听哈哈大笑,道:“良心可值几钱? 本将军仅认钱!没见吾名之中,唯有一个‘钱’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拔出长剑,割断一辆车上的绳索,用剑挑去包裹在车上的油毡布。
当他看到车上的盒子时,瞪大了眼睛。他迫不及待地掀开一个盒盖,立刻两眼放光,嘴巴张得老大,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啊…… 啊…… 啊,全是银子!全是银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脑袋不停地四处望着那些车辆,嘴里喃喃自语道:“如此之多,如此之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承宇见他那种近似癫狂的神态,大惑不解。他愤恨地站起身来,正色道:“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尔等为金钱,诬陷恩人,残杀忠良,禽兽不如!”
冯钱好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一般,他仰头哈哈大笑,道:“孺子自幼养尊处优,可知何为疾苦?”
他愤愤不平、义愤填膺般地道:“吾自幼家贫,兄弟姊妹众多,每日无不为饱腹而挣扎,且需下田劳作。舞勺之年,每日却只以苞谷煮粥果腹。逢年过节,富户人家杀鸡宰猪。肉香飘来,吾等无不口水涟涟。每见那富家弟子,锦衣玉食,心中便愤恨不平。吾那时即发誓,长大定要堆金积玉,享尽荣华富贵。从军以来,所经之处,无不四处搜刮钱财,才过得富裕生活,可尚未达至大富大贵。却无意中,遇此契机,如何却能放过? 孺子未经贫贱,安知贫贱之苦?”
他摇首舞拳,吐沫星飞溅,像驴拉磨一般在原地转着圈子。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喘着粗气,双目圆睁,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张承宇看着他那一副痴迷,近乎癫狂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子曰:‘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去之,不去也。’尔等财迷心窍,贪得无厌,为钱财不择手段,必遭天谴。吾只问你,我那三位叔叔,亦尽为汝害,是也不是?”
冯钱大笑道:“少与吾卖弄仁义道德,无论谁挡了本将军之财路,本将军一概清除,绝不手软!” 说着,两眼凶光毕露,解下随身所带长剑,“刷”地一声将剑拔出,左手“呛啷”一声将剑鞘掷出数丈开外,随即挥长剑虚劈两剑,摆开了架势。
他随军打仗,使的是两条八棱钢鞭,鞭法自不用说。他从军后亦拜师学了一套剑法,一是为护身之用,二是为行走江湖时方便。
他为了出人头地,不被别人欺辱,自是勤学苦练,下功夫钻研,这套剑法自己觉得已练得炉火纯青了。他跟随张伯诚多年,与张家来往密切,故早知张承宇喜读书,于习武兴致不高。
他去张家之时,有时看到张家兄弟姊妹在院中练剑,张家两个稍大的:长子张维桢和长女张德音,功夫确实很不一般。至于二子张承宇,武功却是稀疏平常。
自张家出事后,张承宇又是四处逃亡,即使想用心研练,怕也无法静下心来专心研习。他自信自己能很轻松地打败张承宇,所以设下此计,让他四处逃亡,收集所有的钥匙。否则若胜不得他,财宝被他人所夺,那岂不是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张承宇却不应战,他追问道:“这批财宝之事,只有父亲与四位叔叔知晓,汝却如何得知?”
冯钱自见了那巨量的财宝,哪里还忍耐得住? 他恶狠狠地道:“废话少说,待吾废了你武功,自会告知于你,定叫你死得明白。”
张承宇又追问道:“汝是如何杀害三位叔叔的?”
冯钱见他还不拔剑,心想:“竖子是否心中恐惧,不敢应战,亦或假作漫不经心,迷惑于我,使我去了戒备之心。”
他转念又一想:“嘻,无论其使何种诡计,终不敌我数十年之功力,吾须尽速将其 制服,以免夜长梦多。”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回道:“虽说按江湖规矩,长辈不应欺负小辈 ,以免人说吾以大欺小,可这财宝非同小可,吾志在必得,便也顾不得那些规矩。速速拔剑,汝若赢得我手中长剑,吾自会将实情和盘托出。”
张承宇自家中出事起,一直颠沛流离,四处漂泊。他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可当这个仇人来到眼前时,看到他为了钱,如同着了魔一般,早已丧失了人性,他反倒恨不起来了。他突然觉得这个人非常可怜,为了钱,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变成了被钱驱使的魔鬼。
他不想杀了他了,不是他不想报仇,主要还是碍于冯莫菲。他和她关系很好,她已失去了娘亲,他又如何忍心再将她的父亲夺走呢?
当然,对于这种已经鬼迷心窍的魔鬼,杀了他还不如留着他,但要让他拿不到一两银子,这样反倒会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虽未与冯钱交过手,他觉得他的功夫肯定是一流的。如在马上对阵,他使用拿手的双鞭,自己肯定斗他不过。但在步下使剑,他觉得他的剑法总不会高于宇文化及,故他很有信心在剑法上嬴他。
他本想问出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但冯钱并不买账,而且还步步紧逼。既然他说了“若赢了我,就会说出实情”,那就只有先打败他了。
于是他回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就请你赐教几招儿!”说罢,将剑解下,靠在大石上。然后慢慢从剑鞘中将剑拔出。
冯钱见状,心中暗喜道:“竖子心中已生怯意,吾何不乘势一举将其击杀。”他猛向前两步,同时右手快速出剑,直取张承宇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