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彼此的半圆
书名:黑眼 作者:柔七 本章字数:2617字 发布时间:2021-05-03

——“并非找到‘见你之魂’的人就可以高枕无忧,你还要从她身上得到你一直以来所缺失的部分。”

——“什么?”

——“她的心,还有血。”

——“这不等于让她死吗?你身为冥王,竟出尔反尔?”

——“她本就想死,与我何干?再说,要了她的心和血,并不代表她就得死。”

——“此话怎讲?”

——“自己体会吧。”


终离夜从王薛那离开后,一路都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但终究没个头绪,索性去了医院。


病床的女孩就那样安静得躺在那里,脸色憔悴,嘴唇苍白,垂下的眼帘一动不动。周遭悄然无声,唯有屏幕的嘀嘀声撕伤了夜。若不是这嘀嘀声,她和尸体实则没什么区别。


终离夜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好看的脸宛若与之隔世那般痛苦,半晌嘴唇微启,“对不起。”


——“病人甚至有自杀的严重倾向。所以如果意识里一直处于这个状态的话,恐怕后果就是,难免造成死亡。”


“我该如何才能让你醒过来。”


他下了电梯,落足在一楼后门的停车棚里,随意坐了上去。一想到自己犯下的罪,他懊悔不已,烦躁得想抽烟,遂从口袋里掏出ZIPPO打火机,‘咔擦’一声跳出火花,火焰在黑暗之中跃动,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跳得欢快,就像夜空中的一颗星,亮得耀眼。


亦如他心底的愿望,明朗,不灭。


她的父母时常吵架,她也因此沦为他们出气的牺牲品,餐点时总是挨饿,连续几天不给她洗澡,最终导致长了满头的虱子,头皮痒得厉害,甚至产生脓疱,杜鹃不得不带她将长发换成男儿头。


杜鹃一边替她抓下头虱,两指一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一边咒骂:你知道吗?这头虱以吸食血液为生,它们就应该把你身上的血都吸个精光!其实你应该去死才对,我为什么还要在这给你抓这恶心的头虱呢?


他们总是咒骂她应该去死。


而他也好不到哪去。他的父母在他56天时干脆不要他,他被迫而死。他连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她从小孤独,无口少女,察言观色成为她生存的方式。久而久之,使其变成一种超能力的萌芽状态。而那该死的校长对她所做的一切,使她突然有了看见世间悲哀痛苦的真实灵魂的能力。


它就像一棵生命力旺盛的幼苗,势不可挡地从她眼里破土而出,在她的世界里生根发芽,企图毁灭,企图替代。


而在他的灰色世界里,四处留下他孤单落寞的影子,他不得不自得其乐。


“也许,我们本就是彼此的半圆,唯有凑在一起,才算圆满。”


终离夜轻触手心,屏幕里的李黑眼正熟睡着,优美的曲线着实让他怦然心动,一头乌发如瀑铺散,脸色淡然,眉头微锁,总有着抹不去的哀伤。


他将其放大,隔屏缓慢轻抚那股哀伤,


“你总是看见世间的丑陋与悲哀,这些让你没有勇气活下去。它成为你命里的负担,那感受就像鱼在热砂中受苦,我知道。


你有时侵入别人的思想,非你所愿,我知道。一眼看清世间的丑陋,一眼看清别人的痛苦,你看到了他们的恐惧,堕落,这些压得你喘不过气,致使自己也沦落其中,不得自拔。


如果没有这项能力,你会在平凡中慢慢感受世界的罪与美,可以抱有无限美好幻想,有任何憧憬的余地。然后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带着这份憧憬一路成长,好好活下去。


这于你而言,是一份希望。人活着不能没有希望。即便为了别人而活,这个别人,对当事人来说,也是一种希望。经历过才懂得,起起落落,悲伤欢乐,不过如此。人生不过一个过程,你要做的只是享受过程,而不是仅仅光顾结局。接受这些,方得圆满。


可是,这个宇宙,哪有如果呢?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房。没有车。没有工作。没有金钱。没有爱。活着有什么用?


大多数人都面临的,你自然也不例外。人间总说,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如你这般,从小就被摧残,今如此,这也不能全怪你。怎么能怪你呢?


山川都载不动太多悲哀,你一个无助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你努力想阻止这一切,却身不由己。你累了。你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得到救赎,你想结束这一切,以为唯有死方可解脱。但是,站在天台上,你犹豫了。只有临死了,才会有求生的欲望。想死的念头有多强烈,求生的愿望亦有多强烈。


因为,我看出了你眼里的不甘心。


于是,你也开始诅咒,诅咒自己。可是,你知道吗?有些避讳之言,说多了也就成真了。


梦想是一场空,厄运确总是措手不及。好话不显灵,坏话竟成真。不经意的语言成咒语,何况你曾念叨了无数遍。每念一次,厄运就会增加一点点。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反噬效果威力无比,就演变成一场灾难。


你的美好愿望从未实现过,竟然死亡的愿望实现了。你总说自己的运气差,这回你倒是中奖了,死亡的奖。


于你而言,不知是悲还是喜。但于我而言,明显感受到无比的心痛。


难道你不懂吗?诅咒有时会成真。你不珍惜你的生命,自然得被地界回收。


不,你懂,你是故意的。


雷蒙·穆帝说:有趣的是在我所研究的个案中,审判并非来自全然接受并且爱这些人的『光之生命』,而是来自被审判的个人内心。


你审判了你自己的死亡。


但是,你不可以。


你看得清别人的灵魂,却看不清自己。这一切,其实都来自你的灵魂深处,你不敢相信,不愿面对,无法面对。事实上,你才是这一切的主导者,只有消灭你灵魂深处的这些痛苦,这一切才会彻底消失。


而要如此,只能靠另一种东西,也是唯一的办法,外力。而这种外力,就是爱。每个人都要有爱,被爱。爱会蒙蔽双眼。爱能覆盖一切。唯爱,方能救赎,一切。彼此相爱,灵魂交心,有生就有死,生死紧相随,这就是圆满,这就是人,这就是爱,这就是人间。


有时人总是互相矛盾的自由体。你站在生死边缘,徘徊不前,犹豫不决,总是为自己找来各式各样的借口,那是你心底尚存的一丝对这个世界的期盼。


茫茫人海,你在期盼他的出现,而他一直在你无辜孱弱的眼眸里,一个海市蜃楼般的轮廓,时隐时现,一个能够救赎你灵魂的人。你对此深信不疑,无比坚定。


而现在,他已经来了,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你面前,你感受到了吗?


你看见了他的灵魂。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看得见他灵魂的人,两千三百多年以来,你是他唯一劫难的解药,是他灵魂的无限延伸,你知道吗?只有相爱之人才会看到彼此的灵魂。


从此以后,他的身体与灵魂将合二为一,再也不会出现分离,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将会像其他正常人一样生存。


你是他的救世主,是他深爱的女人。他探视了你的过往,就如你探视他的过往一样,原来,你们彼此早已生生相息。


但他不在乎。你的未来在他的怀里,他要赋予你再也不怕活下去的能量,你们相爱,至死不休。


所以,你不能死。


这个他,就是我。


我很确信,我爱上你了。我怎么可以要你的心,还有你的血呢?我不能这么做。”


突然,一袭长黑影闯入火焰中,它的主人张着一双充满英气的眼眸透过火光打量着不远处。


这身影,有些熟悉。


于是,他把打火机塞进衣袋里,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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