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霜山庄的废墟在月光下如同一具巨大的骸骨。
沈残灯勒住马缰，望着眼前这片断壁残垣。二十年风吹雨打，曾经辉煌的北武林盟主府邸只剩下几堵残墙和爬满藤蔓的石柱。野草从地砖缝隙中钻出，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诉说那段被掩埋的历史。
"就是这里..."叶照雪翻身下马，声音微微发颤。
沈残灯没有动。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眼前的废墟在他眼中忽然鲜活起来——那里本该有一扇朱漆大门，门楣上挂着"青霜正气"的匾额；左侧的回廊通向练武场，他记得自己总爱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父亲教导弟子；右侧的花园里有母亲最爱的牡丹，每到春天...
"兄长？"叶照雪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沈残灯猛然回神，那些幻象如泡沫般消散。他摇摇头："没事，只是...好像记起了一些事情。"
叶照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五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父亲...叶寒舟说我受了惊吓，忘记了以前的事。"
沈残灯默默取出拼合好的玉佩："现在我们有地图，也有信物。"他指向废墟中央一处隐约可见的圆形地基，"按地图所示，烛龙阁应该在那里。"
两人小心地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夜枭在枯树上啼叫，虫豸在草丛中窸窣作响，更添几分阴森。沈残灯手中的青铜灯燃起青磷火，照亮前方方寸之地。
"奇怪..."叶照雪突然停下脚步，"这里太干净了。"
沈残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通往废墟中央的小径上杂草明显被人踩踏过，而且是不久前的痕迹。
"有人先我们一步。"他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至少三个人，其中一个脚步很重，应该是壮年男子。"
叶照雪剑已出鞘："萧天狼？"
"不一定。"沈残灯摇头，"脚印很新，但萧天狼应该还在终南山善后。"他站起身，眼中青光微闪，"小心为上。"
两人循着地图来到废墟中央，那里只剩下一座半塌的石砌建筑，门楣上的"烛"字依稀可辨。沈残灯正要上前，叶照雪突然拉住他："等等！"
她剑尖轻挑，一根几不可见的银丝应声而断。紧接着"嗖嗖"几声，三支弩箭从暗处射出，深深钉入他们身后的树干。
"机关..."沈残灯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有人不想我们进去。"
叶照雪冷笑："那就更要进去了。"
她小心地在前开路，用剑试探可能的陷阱。沈残灯紧随其后，青铜灯高举，警惕地观察四周。烛龙阁内部比外观保存得完好，虽然屋顶已经塌了大半，但四壁依然挺立。月光从缺口泻入，照在中央一座残缺的石台上。
"按地图所示，密道入口就在这里。"沈残灯指着石台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需要信物开启。"
叶照雪解下玉佩："试试这个。"
沈残灯接过玉佩，小心地放入凹槽。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就在他准备取出玉佩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石台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一股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先下。"沈残灯拔出短剑，率先踏入密道。石阶湿滑阴冷，壁上长满青苔。青铜灯的青光在狭窄的通道中投下诡异的影子，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
走了约莫二十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一个方形的石室出现在眼前，四壁刻满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案。正中央摆着一张石案，上面放着一个铁匣。
沈残灯刚要上前，叶照雪突然惊呼："墙上刻的是...《青冥诀》？"
他转头看向墙壁，果然认出那是沈家祖传的内功心法。但与他从青灯老人那里学到的不同，这里的《青冥诀》多了最后三重心法，尤其是最后一重"青灯不灭"，描述了一种近乎逆天的保命之法。
"这是上半部。"叶照雪快速浏览着文字，"下半部应该在..."
她的目光落在石案上的铁匣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走向石案。铁匣没有锁，但匣盖上刻着一行小字："唯沈氏血脉可启"。
沈残灯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匣盖上。说来也怪，原本纹丝不动的铁匣在他触碰的瞬间发出"咔哒"轻响，匣盖缓缓弹开。
匣中是一本皮质册子和一块青铜令牌。册子封面上写着"影卫密档"四个朱红大字，令牌则刻着一盏青灯，背面是"天字一号"四个小字。
"影卫最高级别的令牌..."叶照雪声音发紧，"怎么会在这里？"
沈残灯翻开册子，第一页就让他如遭雷击：
"永昌十二年七月初三，奉上谕：北武林盟主沈青霜私藏前朝秘宝'昆仑烛龙鼎'，意图不轨。着影卫会同九幽教剿灭青霜山庄，务必取得宝鼎。行动代号：'青灯'。"
下方是四个签名，分别对应四块令牌：青、赤、白、黑。
"真的是朝廷..."叶照雪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字迹，"父亲...沈青霜犯了什么罪？"
沈残灯快速翻阅后面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有具体罪名，只有'意图不轨'四个字。但这里详细记录了行动计划——影卫负责制造混乱，九幽教负责杀人灭口。"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青霜已知大祸将至，已将烛龙鼎藏于山庄禁地。孤云、孤鸿，若你二人得见此信，切记：宝鼎关系国运，万不可落入奸人之手。母字。"
"孤云..."叶照雪轻喃，"这是我的本名？沈孤云？"
沈残灯——现在或许该叫他沈孤鸿了——点点头，眼中青光更盛："母亲给我们起的名字。孤云野鹤，孤鸿万里，寓意自由自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转。二十年的迷雾渐渐散开，被刻意掩埋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他们是青霜山庄的幸存者，是那场屠杀中唯二逃出生天的沈家血脉。
"等等。"叶照雪突然指着铁匣底部，"这里还有东西！"
她小心地取出一个扁平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幅精细的微型地图，标注着青霜山庄地下密道的全貌，其中一个红点特别醒目，旁边写着"烛龙真鼎"。
"我们找错地方了！"沈残灯恍然大悟，"这里是藏书室，真正的宝鼎藏在..."
话音未落，密道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警觉，沈残灯迅速熄灭青铜灯，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教主说了，那东西一定在这里！"
叶照雪贴近沈残灯耳边："至少十个人，不是九幽教就是东厂番子。"
沈残灯点头，借着极微弱的光线指向石室另一侧的一条狭窄通道："地图显示那里可以通往山庄后山。"
两人迅速收拾好铁匣中的物品，沈残灯将《青冥诀》的功法牢记于心，叶照雪则收好影卫密档和地图。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沈残灯突然按住叶照雪的肩膀："等等！"
他从怀中取出两块玉佩，将它们并排放在石案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玉佩上的并蒂莲突然泛起微弱的青光，两块玉佩竟缓缓融合为一体！
"这是..."叶照雪瞪大眼睛。
融合后的玉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石室。更惊人的是，墙壁上的《青冥诀》文字在玉佩光芒照射下，竟如活物般流动起来，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一套全新的功法！
"《青冥诀》真本..."沈残灯声音颤抖，"原来一直藏在玉佩里！"
叶照雪快速记下墙上的变化："这才是完整的沈家绝学！"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不敢耽搁。沈残灯将融合后的玉佩一分为二，奇怪的是这次分开后两块玉佩都变成了完整的并蒂莲图案，只是大小略有不同。
"拿着。"他将稍大的那块递给叶照雪，"现在无论分开多远，它们都会彼此感应。"
叶照雪郑重地接过玉佩挂在颈间："走吧，兄长。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钻进狭窄的逃生通道，身后传来追兵闯入石室的嘈杂声。通道蜿蜒曲折，时而上坡时而下行，好几次他们不得不匍匐前进。沈残灯凭着记忆中的地图指引方向，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光。
"到了！"他推开挡在出口处的石板，新鲜空气立刻涌入肺中。
两人爬出通道，发现置身于一片竹林中。远处青霜山庄的废墟隐约可见，火光闪烁，显然追兵还在搜寻。
"按地图所示，真正的烛龙鼎藏在山庄后山的古墓里。"叶照雪展开微型地图，"从这里往西走两里地。"
沈残灯却站着没动，目光凝重："有人跟踪我们。"
"什么？"叶照雪一惊，手已按在剑柄上。
"从密道里就跟出来了。"沈残灯低声道，"轻功极好，一直保持三十步的距离。"
叶照雪暗自心惊，她竟毫无察觉！"怎么办？"
"将计就计。"沈残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去古墓，正好引蛇出洞。"
2
古墓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非有地图指引，绝难发现。沈残灯拨开藤蔓，露出一个低矮的石门，门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是一个莲花形状的凹槽。
"又需要玉佩。"叶照雪取下颈间的玉佩，犹豫了一下，"这次用合在一起的？"
沈残灯摇头："分开试试。"
两人同时将玉佩按在凹槽两侧。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墓道两侧的灯盏竟自动燃起幽蓝的火焰，照亮了向下的阶梯。
"沈家的机关术..."沈残灯轻叹，"二十年后依然运转如常。"
两人谨慎地步入墓道，身后的石门无声关闭。沈残灯注意到叶照雪脸色苍白，轻声问："怎么了？"
"我...好像来过这里。"叶照雪声音发颤，"在梦里...那个穿白衣的女人..."
沈残灯心头一震："母亲下葬时穿的就是白色寿衣。"
叶照雪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兄长，我害怕...不是怕危险，是怕记起来的事情..."
沈残灯握住她冰凉的手："无论记起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沿着墓道下行百余步，前方出现一个圆形的墓室。中央石台上摆放着一尊青铜鼎，约三尺高，鼎身刻满古老的符文和星图，四条龙形鼎足栩栩如生。这就是传说中的昆仑烛龙鼎！
两人刚要上前，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墓室中回荡：
"终于找到了...不枉我跟踪你们一路。"
沈残灯猛地转身，青铜灯已亮起青焰。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黑衣黑巾，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
"黑灯使..."沈残灯一字一顿地道出对方身份。
黑衣人轻笑："好眼力。二十年了，没想到青灯老鬼的徒弟还记得我们。"
叶照雪剑已出鞘："你是当年参与灭门的四个凶手之一！"
"凶手？"黑衣人摇头，"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的工具。真正的凶手是..."他突然住口，耳朵微动，"有人来了，很多人。"
沈残灯也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脸色一变："九幽教！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黑衣人冷笑："萧天狼不傻，他早就在山庄各处布下眼线。"说着突然抛来一物，"接着！"
沈残灯下意识接住，发现是一把青铜钥匙。
"这是开启宝鼎的钥匙，青灯老鬼临终前托我转交。"黑衣人快速说道，"听着，烛龙鼎内藏着你父母留下的血书，事关重大。我欠青灯一条命，今日还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黑衣人转身面对墓道："我挡住他们，你们速看血书后从密道离开。记住，不要相信任何..."
一支利箭突然从暗处射来，穿透了黑衣人的喉咙！他踉跄几步，艰难地指向烛龙鼎后方："密道...走..."
话音未落，又是三箭齐发，黑衣人轰然倒地。
"走！"沈残灯拉着叶照雪闪到烛龙鼎后，迅速用钥匙打开鼎盖。鼎内果然藏着一卷血书，他来不及细看，一把抓起塞入怀中。
叶照雪已找到黑衣人所说的密道机关，一块看似普通的墓砖按下后，墙壁无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通道。
"兄长，快！"她急声呼唤。
沈残灯刚要跟上，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背传来——一支羽箭深深扎入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强忍疼痛转身掷出三枚银针，将最先冲入墓室的三名九幽教徒击毙。
"沈孤鸿！"萧天狼的咆哮声震得墓室簌簌落灰，"今日你插翅难飞！"
沈残灯知道已无退路，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猛地将叶照雪推入密道，同时把青铜灯和玉佩塞给她："带着血书走！我来断后！"
"不！"叶照雪想冲出来，却被沈残灯启动了机关，密道门迅速闭合。最后一刻，她看到沈残灯转身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青铜面具在幽蓝火光中泛着冷光...
密道门彻底关闭，将一切声响隔绝在外。叶照雪跪在黑暗中，泪水无声滑落。颈间的玉佩突然泛起微弱的青光，仿佛在回应另一块玉佩的呼唤。
"兄长..."她擦干眼泪，握紧血书和青铜灯，"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黑暗中，叶照雪孤身前行。血书的内容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知道，一旦这份血书公之于众，整个江湖乃至朝廷都将天翻地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