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终南山上，火光冲天。
沈残灯跟在叶照雪身后，沿着一条隐蔽的山路疾行。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间或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血腥味混着焦糊味随风飘来，令人作呕。
"前面就是剑派后门。"叶照雪压低声音，"守卫应该都去前山御敌了。"
沈残灯点点头，白纱下的双眼微微眯起。他注意到叶照雪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这位照雪剑派的大小姐此刻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与昨夜初遇时判若两人。
绕过一片竹林，两人来到一扇隐蔽的小门前。门上的铜锁已被利器斩断，歪斜地挂在门环上。叶照雪脸色一变："有人来过！"
她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庭院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全是照雪剑派弟子。他们的死状极为可怖：全身血液仿佛被抽干，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眼眶深陷，嘴巴大张，仿佛死前经历了极度的痛苦。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具尸体的眉心都有一个红点，与叶寒舟的死状一模一样。
"血煞功..."沈残灯声音沙哑，"萧天狼亲自出手了。"
叶照雪跪在一具尸体旁，手指轻触那弟子干枯的面颊："是刘师弟...他才十七岁..."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沈残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突然，他注意到墙角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走近一看，是一块沾血的玉佩碎片，上面刻着半个莲花图案。
他心头一震，急忙从怀中取出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另一块碎片——那是师父青灯老人在废墟中找到并交给他的。两块碎片拼在一起，竟严丝合缝地组成了一朵完整的并蒂莲！
"叶姑娘..."沈残灯声音发紧，"你看这个。"
叶照雪抬头，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她颤抖着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玉佩——羊脂白玉雕成的并蒂莲，花蕊处一点朱砂，与沈残灯手中的碎片一模一样！
"这...这不可能..."叶照雪踉跄后退，"母亲说这玉佩是沈家..."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建筑倒塌的轰鸣。两人对视一眼，暂时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同时朝声音来源处掠去。
穿过几重院落，眼前的景象令他们血液凝固——
照雪剑派正殿前的广场上，数十名弟子结成的剑阵正在苦苦支撑。阵中央，一个魁梧的身影如魔神般纵横捭阖，所过之处血花四溅。那人双手戴着铁爪，每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雾，正是九幽教左使萧天狼！
"师兄！"叶照雪惊呼。
剑阵最前方，林寒川白衣染血，长剑挥舞如雪，却仍被逼得节节败退。萧天狼狂笑着，一爪震飞三名弟子，另一爪直取林寒川心窝！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破空而至，精准地击中铁爪。"铛"的一声巨响，萧天狼后退半步，惊讶地看向偷袭者。
沈残灯手持青铜灯，与叶照雪并肩而立。灯芯青焰大盛，照亮了他白纱下那双泛着青光的眼睛。
"青灯使？"萧天狼眯起血红的双眼，"我正要找你！"
林寒川见到师妹，先是一喜，随即看到沈残灯，脸色骤变："师妹小心！他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
"师兄，你错了。"叶照雪剑指萧天狼，"真正的凶手是他！"
萧天狼哈哈大笑："小丫头倒有几分眼力。不错，叶寒舟是我杀的，那老东西查得太深了。"他舔了舔铁爪上的血迹，"至于青霜山庄...那也是我的手笔！"
沈残灯浑身一震："二十年前...是你？"
"不止是我。"萧天狼狞笑，"还有你敬爱的师父，青灯老人！"
这句话如同一道霹雳击中沈残灯。师父参与了青霜山庄灭门？不，不可能...
"你胡说！"沈残灯怒吼，青铜灯青焰暴涨。
萧天狼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块赤色令牌："认得这个吗？当年行动前，我们每人分得一块。青灯得青，我得赤，还有'白'和'黑'...可惜那两个废物已经死了。"
沈残灯如坠冰窟。那令牌与师父留给他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难道师父真的...
"为什么？"他嘶声问道，"为什么要杀沈家满门？"
萧天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为了'昆仑烛龙鼎'啊，傻小子。传说那鼎能炼出长生不老药，沈青霜那个迂腐的老东西却想把它献给皇帝..."他冷笑一声，"可惜我们翻遍了山庄也没找到，只好杀了那个小崽子灭口，谁知道被你师父抢先一步带走了。"
小崽子？沈残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叶照雪。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们废话太多了。"萧天狼突然暴起，铁爪带起一片血光，"今日就让你们一家团聚！"
"结阵！"林寒川大喝一声，剩余弟子立刻组成剑阵，将萧天狼暂时困住。
叶照雪趁机拉着沈残灯退到一根石柱后，快速说道："他说的'小崽子'...应该是指沈青霜的幼子沈孤鸿。当年传闻沈家满门遇难，只有一个五岁幼子下落不明..."
"而我七岁前的记忆全无。"沈残灯接话，声音颤抖，"师父说是在路边捡到我的..."
叶照雪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的青灯瞳...沈家祖传秘籍《青冥诀》练到高深处，瞳孔会泛青光..."
两人同时沉默，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心头。
"还有这个。"叶照雪举起拼合的玉佩，"沈家祖传的并蒂莲玉佩，一分为二，长子持左，幼子持右..."
沈残灯接过玉佩，手指抚过那精细的纹路。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玉佩曾千百次在他手中摩挲。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一个温柔的女子将半块玉佩挂在他脖子上，轻声说："孤鸿，这玉佩与你哥哥的那块本是一对..."
"哥哥？"沈残灯猛地抬头，"你是..."
一声惨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只见萧天狼浑身血光暴涨，竟徒手撕开了剑阵！三名弟子当场被拦腰斩断，鲜血如泉喷涌。林寒川拼死一剑刺向萧天狼心口，却被铁爪一把抓住剑身。
"咔嚓"一声，精钢长剑竟被硬生生折断！
"师兄！"叶照雪拔剑就要冲上去，被沈残灯一把拉住。
"不行！他血煞功已至第八重，我们不是对手！"沈残灯急道，"必须先撤！"
叶照雪挣扎着："可师兄弟们..."
"送死无益！"沈残灯厉喝，"你父亲用命换来的线索，你想让它就此断绝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叶照雪头上。她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后山密道...跟我来！"
两人趁着混乱，悄然退向大殿后方。临走前，沈残灯回头看了一眼——林寒川已倒在血泊中，萧天狼正踩着他的胸膛，仰天狂笑。那笑声如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2
后山密道潮湿阴暗，只有沈残灯手中的青铜灯提供一点微弱的光亮。两人已经疾行了半个时辰，确认没有追兵后才停下稍作休息。
叶照雪靠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一向挺直的背脊此刻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她机械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眼神空洞。
"你师兄...或许还活着。"沈残灯不知该如何安慰。
叶照雪摇摇头："萧天狼从不留活口。"她抬起头，月光从石缝中漏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可能是...亲兄妹。"
沈残灯沉默地取出两块玉佩碎片，将它们拼在一起。并蒂莲在灯光下栩栩如生，仿佛刚刚从枝头摘下。
"沈孤鸿...叶照雪..."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姓叶？"
叶照雪苦笑："我五岁那年，母亲带我去终南山省亲，途中遭遇山匪。母亲为保护我而死，是父亲...是叶寒舟救了我。他说我长得像他早夭的女儿，便收我为养女。"她摩挲着玉佩，"现在想来，那场'山匪袭击'恐怕也不简单。"
沈残灯——或许该叫他沈孤鸿了——想起萧天狼的话："他说'一家团聚'...看来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
"不止如此。"叶照雪从怀中取出叶寒舟的密信，"父亲信中提到青霜山庄和沈家，他一定知道什么。"她展开信纸就着灯光细看，"这里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地图的一角。"
沈残灯凑近观察，突然从怀中取出青灯老人留给他的布帛："你看！"
两块残图拼在一起，竟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地图！图中标注着青霜山庄的密道和一处叫"烛龙阁"的地方。
"昆仑烛龙鼎..."两人异口同声。
沈残灯心跳加速："萧天狼说他们没找到宝鼎，看来师父...青灯老人知道它藏在哪。"
"所以我们得去青霜山庄。"叶照雪站起身，"如果宝鼎真在那里，萧天狼一定会去。"
沈残灯却犹豫了："如果青灯老人真参与了灭门...那他养育我是为了什么？为了宝鼎？"
叶照雪摇头："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萧天狼想杀你灭口。无论宝鼎在哪，我们都必须抢在他前面。"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哨声，仿佛夜枭啼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屏息凝神。
"九幽教的联络信号。"沈残灯低声道，"他们在搜山。"
叶照雪握紧长剑："密道出口在十里外的断崖下，从那里可以去青霜山庄。"
两人不再多言，沿着曲折的密道继续前行。沈残灯走在前面，青铜灯的光晕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他心中思绪万千——二十年的谜团即将揭开，而身边的女子很可能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命运何其讽刺，让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等等。"叶照雪突然拉住他，"你听..."
前方隐约传来水声，还有...说话声！
沈残灯立刻熄灭灯火，两人贴着石壁小心前进。拐过一个弯，密道尽头透出微光。那里应该就是出口，但显然已经有人守在外面。
"...教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左使大人已经去追了，那两人插翅难飞。"另一个声音谄媚道，"话说回来，这次灭了照雪剑派，中原武林就再无抵抗之力了。"
"哼，一群自诩名门正派的废物。七大门派联手都不是左使大人的对手..."
沈残灯和叶照雪交换了一个眼神。七大门派联手对抗萧天狼？看来九幽教的野心不止于照雪剑派！
叶照雪做了个手势，示意从侧面突袭。沈残灯点头，悄悄取出三枚银针夹在指间。
"三、二、一——"
两人同时出手！沈残灯的银针精准命中两名守卫的咽喉，叶照雪则如一道白影掠出，剑光闪过，第三名守卫捂着喉咙倒下。
解决掉守卫，两人迅速检查四周。这是一处隐蔽的山洞出口，外面是陡峭的悬崖，崖下有一条湍急的溪流。三匹骏马拴在附近的树上，马鞍上挂着九幽教的标志。
"天助我们也。"叶照雪割断缰绳，"骑马走，能快些到青霜山庄。"
沈残灯却盯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出神。那血呈现出诡异的暗绿色，还冒着丝丝白气——是中了青磷火的人才会有的症状。
"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他喃喃道。
叶照雪翻身上马："无论是谁，我们的目标都是青霜山庄。走吧，兄长。"
这一声"兄长"让沈残灯浑身一震。他抬头看向马背上的女子，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恍如梦中见过的模样。或许，在那些被遗忘的岁月里，他们真的曾一起在青霜山庄的庭院中嬉戏玩耍...
"走。"沈残灯跃上另一匹马，"去揭开二十年前的真相。"
两骑绝尘而去，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终南山。这一夜，照雪剑派几乎覆灭，中原武林为之震动。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