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码头,福兴鱼栏后,腥臭潮湿的卸货栈桥深处。
陆长风背靠着一摞散发着咸腥味的渔网垛,右臂冰晶湛然,寒意弥漫,将身周飘落的雨丝冻结成细碎的冰粒簌簌落下。他呼吸平稳,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盯着栈桥另一端黑暗中的几道模糊人影。
就在刚才,他悄然潜入鱼栏后仓,刚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与白小梅身上相似的深海气息,准备循迹追踪时,数道阴狠刁钻的劲风毫无征兆地从不同方向袭来!不是王府侍卫大开大合的路数,而是招招致命、阴险诡谲的江湖杀招!更麻烦的是,对方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角度,逼得他只能以冰魄之力硬撼,强行震开偷袭,却也暴露了行藏。
“冰魄陆长风,名不虚传。”一个嘶哑难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毒蛇般的阴冷,“可惜,好奇心太重,活不长久。”
话音未落,数点几乎融入夜色的乌光再次激射而至,速度快得只余残影!是喂了剧毒的透骨钉!陆长风冷哼一声,右臂一挥,身前空气温度骤降,一层薄而坚韧的冰盾瞬间凝结!
“叮叮叮叮!”毒钉撞在冰盾上,爆出一溜细碎的火星,纷纷弹开。
然而,就在毒钉被挡下的刹那,一道更隐蔽、更致命的杀机悄然而至!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陆长风侧后方的水面之下!一道细如牛毛、淬着诡异幽蓝的吹箭,无声无息地破开浑浊的水面,毒蛇吐信般直射陆长风后颈!
这一下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陆长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且注意力被前方毒钉吸引的瞬间!
陆长风异色双瞳猛地一缩!冰魄之力回护已然不及!生死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道雪亮如惊电的剑光,撕裂黑暗,自陆长风头顶的渔棚之上悍然劈落!剑气凌厉无匹,精准无比地斩在那道幽蓝的吹箭之上!
“嚓!”
淬毒吹箭应声断为两截,跌落污水之中。
崔明远的身影如大鹏般落下,惊鸿剑寒芒吞吐,稳稳挡在陆长风身前,官袍在潮湿的夜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冰刃扫向黑暗:“何方宵小,藏头露尾!”
栈桥另一端,几声压抑的惊疑响起。显然,崔明远的突然出现和这雷霆一剑,完全打乱了对方的部署。
趁着这短暂的凝滞,陆长风右臂冰晶光芒大盛,低喝一声:“走!” 冰寒之气轰然爆发,瞬间将地面残留的污水冻结成一片光滑的冰面,同时数道尖锐的冰棱拔地而起,刺向黑暗中的敌人!
崔明远会意,两人毫不恋战,身影借力向后急掠,瞬间没入码头区迷宫般堆积如山的货箱与渔船的阴影之中。
黑暗里,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和冰棱破碎的声响,追兵被骤然出现的冰障所阻,追击稍缓。
两人在复杂的地形中急速穿行,默契地向着码头外围一处废弃的船坞方向移动。甩脱追兵并非难事,但对方的身手、配合、以及那水下潜伏的致命一击,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所能为。一个名字在陆长风心中沉浮——听潮阁豢养的“影刺”?还是…其他被温玉珠引来的、更可怕的势力?
就在即将抵达船坞的刹那,陆长风脚步猛地一顿,异色双瞳骤然望向西南方一条漆黑狭窄的死巷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怀中温玉珠隐隐共鸣的奇异波动,正从那里传来!同时,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是白小梅!” 陆长风沉声道,语气笃定。那独特的深海气息和温玉珠的共鸣,错不了!
崔明远眼神一凝,惊鸿剑斜指地面,当机立断:“过去!小心有诈!”
两人屏息凝神,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向那死巷潜去。
巷子极深,尽头堆满破败的渔具和腐烂的筐篓,腥臭扑鼻。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正是白小梅!她似乎受了伤,一手紧紧按着左肩,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浸透了夜行衣。另一只手则死死捂着怀中的某物,那东西隔着衣料透出柔和的七彩光晕,正是温玉珠!只是此刻的珠光显得有些紊乱,忽明忽暗,似乎她的情绪极不稳定。
她显然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猛地抬头,杏眼中充满了惊惶、痛苦与野兽般的警惕,当看清是崔明远和陆长风时,那份警惕瞬间化为更深的绝望和一丝决绝。
“别过来!” 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身体向后缩去,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砖墙,退无可退。怀中的温玉珠似乎感应到她的恐惧,珠内七彩光晕骤然剧烈地旋转起来,一股无形的、带着深海怒涛般压抑气息的力量开始以她为中心隐隐扩散!
陆长风立刻按住崔明远的手臂,示意他停下。他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白小梅像一张拉满的弓,而那枚温玉珠,就是搭在弦上的致命利箭!任何刺激都可能让她和这宝珠的力量彻底失控!
“白姑娘,”陆长风的声音罕见地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死寂的巷中清晰响起,“我们不是王府的人。昨夜你遗落的玉佩,我们看到了。” 他缓缓举起手,掌心摊开,那枚幽蓝的贝壳玉佩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
白小梅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枚玉佩,又猛地看向陆长风,眼神剧烈变幻。
陆长风继续道,声音低沉而直接:“你腕上的胎记,与这温玉珠共鸣。你盗珠,不是为了钱财,是为了寻‘归墟’,对吗?为了…回家?”
“回家”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白小梅心上。她身体剧烈一颤,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滚落下来。那份绝望的警惕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委屈、迷茫和无助。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破碎,“我不知道…师父说…珠里有路…可它…”她痛苦地低头看着怀中光晕紊乱的宝珠,“它…它在叫我…声音好吵…好痛…” 她按着伤口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崔明远冷峻的目光扫过白小梅肩头的伤口,那并非刀剑之伤,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焦黑和腐蚀痕迹。“是‘蚀骨水’。”他沉声道,“黑市上流传的阴毒玩意儿。伤你的人,不是王府侍卫。”
不是王府?陆长风心头一凛。难道刚才栈桥袭击他们的,和打伤白小梅的,是同一批人?目标如此明确,下手狠毒,显然对温玉珠志在必得!
白小梅的抽泣声在死巷中回荡,怀中的温玉珠随着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光芒愈发不稳定,那股压抑的力量波动也越发明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风暴将至。
陆长风向前谨慎地踏出半步,异色双瞳紧紧锁住白小梅的眼睛:“听着,白小梅。伤你的人和刚才袭击我们的人是一伙的,他们也在找这珠子,而且手段比王府狠辣百倍!单凭你一人,护不住它,更到不了归墟!”
他摊开的手掌依旧托着那枚贝壳玉佩,语气斩钉截铁:“想活命,想找到归墟的路,跟我们合作。你怀里的珠子,还有你身上的秘密,就是唯一的钥匙。信我这一次!”
白小杏眼含泪,看看陆长风掌心那枚属于“听潮阁”的玉佩,又看看他异色双瞳中不容置疑的沉凝,再看看旁边持剑而立、气势如山岳般稳固的崔明远。怀中的温玉珠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牵引,紊乱的光芒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丝。
时间仿佛凝固。远处码头上隐约传来人声和船只的汽笛,更衬得这死巷深处寂静得可怕。追兵随时可能循迹而至,而白小梅,正站在信任与毁灭的悬崖边缘。
终于,她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挣扎与恐惧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信你。”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再生!
她怀中的温玉珠似乎被这声“信你”彻底引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虹光!七彩虹芒如同实质的光柱,冲天而起,不仅瞬间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死巷,更在众人头顶的夜空中,清晰地投射出一幅巨大而完整的、不断变幻的星图与海流交织的奇异图景!那图景的核心,正是珠内曾显现的归墟海图,此刻却多了无数闪烁的星辰标记和奔涌的能量流线,其复杂精妙,远超凡人想象!
“不好!”崔明远脸色剧变!如此惊天异象,无异于在黑夜中点燃最醒目的烽火!整个楚江府的目光,都将被瞬间吸引至此!
陆长风反应更快,在白小梅被珠光异象惊呆的刹那,他已如鬼魅般欺近,右臂冰晶光芒流转,一股极寒之气瞬间包裹向那颗失控的宝珠,试图压制其光芒!同时低吼:
“走!立刻离开这里!”
虹光贯巷,图现天穹。这深藏千年的归墟之秘,终于向这危机四伏的人间,投来了惊鸿一瞥。而随之而来的,必将是席卷整个江湖与庙堂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