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张宁儿端着一盏茶进了房门。
“小姐,您自昨日长途跋涉到胤都,一天一夜未好生休息,要不,奴婢先给您卸妆吧,”张宁儿试探着说道,“亥时已过。王爷……不会来了……”
她声音不算大,略显踌躇。随即放下茶盏,伸手去扶端坐床头的魏罗漪。
魏罗漪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缓缓掀起盖头,一张秀气疲惫的脸难掩失落,眼中似有星光闪烁,她忧伤地瞧着张宁儿,显得柔弱无助。
良久,她问道:“殿下为何还未回房,可是在厅中饮酒?”
张宁儿边替魏罗漪卸下重重的头饰,边抱怨道:“方才奴婢见了王爷,他说要去书房议事。”
魏罗漪擦了擦脸上的泪,忧忧低语一句:“那或许,是真的有十分要紧的事。”
再要紧的事也该过了今日不是?我看这个王爷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娶亲这等大事都未亲历而为,白白委屈了小姐您,不仅受长途跋涉之苦,还要独守空房……”张宁儿愤愤不平,手中动作不免加重,首饰被她扔的叮当响,她浑然不觉。
“宁儿,你放肆。”魏罗漪眼帘一沉,不满道。
奴婢该死!”张宁儿紧着下跪,战战兢兢地回道。
“记住,自今日起殿下便是我的夫君,任何人不得妄议。否则,别怪我容不得你。”难得的,魏罗漪这样的女子,恼怒起来也叫人不寒而栗。
“奴婢遵命。”张宁儿头埋得很低,瞧不出是否心服口服。
本是主子的婚事,青龙却来了劲。不仅挨桌敬酒,还开怀畅聊,终于解放了天性,全然没了往日的淡漠。我被他硬生生灌了两杯酒,便赶紧下了桌,生怕他杀个回马枪叫我折在酒桌上。
夜已深客散尽,院中不再喧哗。本就不胜酒力,此刻更是头疼的要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朦胧间瞧见烛下映着一个俊郎的身形,他背对我坐着,背影孤单凄凉。
我低喃一句:“谁……”眼睛便沉得睁不开。
他背脊一僵,缓缓回过头来……
这张脸……竟没有五官!
猛然惊醒,才发现天已大亮。被子裹着我,我们一起缩在地上很和谐。
抬眼瞥见铜镜中映出一个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疯婆子,此刻正用鄙夷的目光斜视我。
我觉得那一定不是我……
秋意正浓,梁王府的园子中没什么有趣的景致,只剩满园的秋菊。府中没什么差事,索性逛起了园子。
“你是谁啊?”这声音清脆甜腻,语气却过分嚣张尖锐,这姑娘一定不如我可爱。
回眸,对上一双凌厉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满满活力,想来是个机灵的主儿。
“你呢?”我不答反问。
“我是王妃的贴身婢女,张宁儿。”她不假思索地说出口,口气很是神气。
“是何年纪?”
“十五……”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尖声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我失笑。这姑娘没心没肺却又故作老成的样子,真有趣儿。“我年长你一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放肆!我堂堂王妃贴身婢女,岂是谁都可以胡乱高攀的!”张宁儿涨红了脸,颇有恼羞成怒之感。
我双手环臂,玩味地打量着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可爱。许是觉得方才的下马威对我不好使,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便快步离开。
“寄姑娘好兴致。”白昭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我寻过去,果然在花团簇拥处瞧见他。
他手中拿着剪刀正在修剪花束,想来刚刚一幕已被他瞧见。
殿下才是好兴致。”我作揖揶揄道。
他放下剪刀走近我。直到高大的身形挡住我面前的日头,浅笑道:“连王妃的贴身婢女都敢调戏,若王妃怪罪下来,本王顾着夫妻情分,也不好袒护你。”
“殿下若真的顾及夫妻情分,昨夜为何要在书房过夜?”我无情拆穿。
他不恼,伸手拂去我额间乱发,“本王昨夜可是真切地瞧见,你房间彻夜掌着灯,莫不是在为本王留着?”
我强装镇定地躲开他的手回道:“殿下可真是奇怪,美人坐怀却不顾,竟想着别人屋子是否掌灯。”
“本王与她不是一路人,与你才是。”他退去方才的戏谑,正色道。
“臣女与殿下亦非一路人。”这般深不可测之人,岂是我这等心智不全的货色能揣度的?还是不要一路为好。
“你会的……”他云淡风轻地吐出这三字,嘴角高深莫测的笑令我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