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初花了多天时间查了关于师大女生失踪案的案宗，理清些眉目后约我去事发地点走走。在这里需要交代一下，我并不是警察，现在只是凯龙机械有限公司的一名业务员，梁世初之所以约我一起查案，一是因为我们是发小，关系很铁，他对我信任有加，虽然他长我两岁，二是因为我有让他折服的逻辑推理能力，帮他理清了好几起奇案怪案的线索，助他成功破获了多起大案要案。而这一次让我参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和死者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
第二天起床，我随他在师大的校外早点处各自喝了碗粥，吃了一笼包子，两根油条，十个煎饺，就去了以前认定的发生事故的地方。那个地方很隐蔽，由上百株松树围抱着，中间有一处宽广的大青石平台，平台四周还有几块巨大的岩石包围着，经过这里的人，即便是大白天，如果不细看，也不会发现林子里的动静。
我平时是很喜欢登山的，或与朋友带点酒菜，寻一处开阔的地段把酒临风，或一个人登上山巅，俯瞰大地，尤其是桃李花盛开的季节，经常不辞辛劳，去寻觅山间的幽景。但今天跟梁世初登山时的心情异常沉重。
根据梁世初翻来的旧档案看，当时在现场发现了避孕套，后来，查出是一个叫铁柱的三十多岁的闲散社会人员丢下的，那个早已对比过了，是他本人制造的垃圾。
据铁柱交代，那天晚上，他的一个以前的老相好柳倩倩主动约他，他当时挺纳闷的，他同柳倩倩是在池中春洗浴遇上的，柳倩倩以前是池中春浴池的小姐，后来，年龄大了点，被辞退了，为了生活，柳倩倩开了家足疗按摩服务的小店，开始的时候，也很正规，但一天到晚做下来实在是太累太辛苦，最主要的是来钱慢，当客人有那方面意思的时候，柳倩倩也不拒绝。但柳倩倩一向比较低调，所以，也没有进过局子。
铁柱经常来照顾她的生意，甚至，有把她娶回家的打算，但柳倩倩嫌铁柱没钱没正经工作，一直也没有答应。等铁柱为她把自己搭了个山穷水尽的时候，柳倩倩就不待见他了。小姐的第一本能是赚钱，没钱甭谈别的。铁柱很是懊恼一阵子，从此也没再找过柳倩倩。
当柳倩倩给他打电话时，他是有点奇怪的，但当他听柳倩倩说自己年龄也不小了，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依靠时，铁柱感觉自己还是挺幸福的，自己没实力，做个千疮百孔的接盘侠就做个千疮百孔的接盘侠吧，说实在的，柳倩倩的美貌和身段还是有目共睹百里挑一的。柳倩倩还跟他说，自己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打算告别过去，跟他开个店面，做正经生意，本本分分做人，铁柱听了，满腔都是喜。只是，柳倩倩提出约会的地点让他觉得有点怪，但当时沉浸在幸福里，也没有多想。那天晚上，酷暑还未到来，他们在山林里做，感觉特刺激，但很快，铁柱就被警方作为强奸杀害师大女学生的嫌犯逮捕了，而柳倩倩从此像在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了音讯。
柳倩倩的线索是最近才发现的，是兄弟部门万山市公安局提供的线索，但万山市公安局对此爱莫能助，他们不宜采取行动。为什么呢？柳倩倩藏身的地方在百万大山，那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区，他们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和信仰，对现代的社会法治文明很淡漠，也很抵触，公安系统很难直接介入。为了维护民族团结，国家给这些少数民族甚至是部落以足够的自治权，所以，现代社会的法制体系和法治系统对他们几乎没有约束力。当地的不论是法院，检察院还是公安机关，与他们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只要不出来惹事犯官司，我也不会进你的部落里抓人。因此，这些地方成了很多犯人的避难所，这些人里面有走投无路的罪犯，公安网站上通缉的在逃犯人，越狱的刑犯，还有一些亡命之徒。久而久之，这些犯人也建立了一个城镇，被外界称为“流罪城”。
流罪城里的罪犯一般不会出去毁坏当地的治安，但如果他们遭到穷追猛打，他们也会肆意报复，给当地的治安部门制造麻烦，影响当地的民生。所以，多数时候，当地公安机关对这些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流罪城里的犯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贫富差距很大，有些替人抗命案的，他们的金主多是有钱有势的贪 官污吏、为富不仁的老板和黑 社会的头子，他们会定期受到金主的暗中资助，这些人的日子相对好过些，在这里挥金似土 ，俨然一副大款的样子，他们是这里的上层罪犯，靠雇佣和剥削其他犯人过活。
这里的多数人都能通过或明或暗的途径获得家人、亲戚、朋友的资助，而那些背后没有金主，家里条件不好，又没有他人资助的犯人，日子就苦了，他们多数时候替流罪城里的上层犯人干活卖命。
现金依旧是这里的王，他们的几乎唯一的获取物质资料和生活资料的方式就是同当地的少数民族部落进行买卖交易，当然，大山里的资源和物产异常丰富，有些人干脆过着猎人的生活，有些人直接在这里找块平整地，靠种地苟延残喘。
至于这里的治安如何，可想而知，他们本来就是罪犯，成为流罪城里的罪犯，也是家常便饭，但代价往往是极其凄惨的，要么抢劫成功，要么被打得半死或直接打死。但这些行为也只是在流罪城内部，对少数部落，他们是断然不敢采取犯罪行动的，就人数和实力而言，根本没法比，众寡悬殊太大，最主要的是，少数民族部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的物质资料和生活资料完全依赖于少数民族部落，不要说少数民族部落怎样报复他们了，就是流罪城里的犯人也不会放过他们，因为，他们这样做等于是断了整个流罪城的活路。
开始时，有几个走投无路不知死活的罪犯把罪恶之手伸向少数民族部落，结果被少数民族部落抓住并折磨而死。其手段之野蛮残忍，令这些平素行凶作恶的歹徒都为之战栗，听说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罪犯被投进了虿谷，就是千万条毒蛇的巢穴，想想他们那一刻的凄惨、痛苦、绝望，撕心裂肺的叫声在虿谷回荡，像是地狱里的鬼在哭泣，像是大山里的狼在嚎叫。这还不是最凄惨的惩罚，最凄惨的惩罚是把他们捆到山峭的领地，至于山峭会如何折磨他们，不得而知，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被山峭折磨死了。
有一个人经过山峭的领地没有死，这个人就是流罪城最近的一处叫雷的部落的祖先，之所以叫雷，是因为山峭在折磨他的时候，突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然后，山峭就吓着躲了起来，他才得意逃脱，为了感谢并纪念天空惊雷，他把他的部落取名为雷。这在雷的部落已是几百年的传说了，至于山峭的存在与否，也像传说一样遥远。但如果有人夜晚闯入了山峭的领地，不会活到白天出来。
这些都是梁世初讲给我听的所有他打听到的关于百万大山深处流罪城的见闻，他告诉我这些，其实，是想阻止我继续参与虞皎的案子，但他更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必定会坚持下去，也必定会身临流罪城的，所以，尽可能多得了解当地的情况，知己知彼，不仅能够提高自身安全系数，而且，可以最大限度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作为警察，梁世初其实是不方便出面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梁世初以警察的身份进入流罪城，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回来，即便是他带走了柳倩倩，也会对万山市的警局产生负面影响，因为，流罪城里的人跑不到余州市来报复，但会对万山市的治安采取恶性的报复行动。当然，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万山市警局不是没有策划过一网打尽一劳永逸的行动方案，但最终皆因投鼠忌器而破产，毕竟，国家的少数民族团结政策摆在那里，那是大原则，上纲上线的，是高压线，不能够碰触，搞不好会产生民族冲突，这样的后果不是当地警局能够承受得了的。还有一个原因，百万大山深处，捉这些罪犯，如同大海捞针一样不靠谱，大山深处随便一个地方都是藏身之所，便是再增加十倍的警力也于事无补徒劳无益。
梁世初若去，必须乔装改扮为犯人，进去卧底，才能够接近目标，这是他的打算，但最近手头还有些棘手的案子要处理，一时间挪不开身去十万大山找人查线索。他怕我行事莽撞，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擅自行动，一定要跟他一起去。我表面上答应他了，暗地里却在策划着只身入流罪城的行动。
就在我踅摸着如何跟公司请假的时候，忽然接到公司业务部的一个电话，说是万山市有一家意向客户叫万山采石场，我们公司跟竞争对手大奔集团下辖下的一家盛达机械公司都在盯，公司给出的条件是，不论在价格上，产品质量上还是维修服务上等方方面面，尽量满足客户的需求，我们的政策一定要优于盛达机械给的，公司会全力支持我拿下这个客户，并给我足够的时间把万山市周边的采石场跑一跑，搜集尽可能多的客户信息，把他们变成公司的意向客户，签单客户。这一次的出差时间会比较长，让我准备准备。还说，这次出差本来打算安排骆宾经理跟我一块去的，但骆宾经理公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安排，特地叮嘱我出远差注意人身安全。另外，公司会先预支我半年的差旅费，那不是个小数目，好几万块钱呢。
接完这个电话，我分析了一下，虽然我接触这个行业时间不长，只有过一次同骆宾经理出差的经历，但我可以确定，根据公司给的优惠政策，万山采石场这个单子其实就是送我的业务订单，签下来毫无悬念，但我自己不能辜负公司的栽培和照顾，尽可能多地替公司讨回些利益。还有，从我进公司接触到的客户资料，我发现，凯龙机械的很多单子，在面对大奔集团这样的对手时，给客户的政策不是一般的好，以至于很多大奔集团的老客户都转投凯龙机械了，其实，有些单子，凯龙机械都是在赔本做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挤兑竞争对手吗？但于别的竞争对手而言，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是一个问题。还有就是，万山市距离余州市这么远，公司为什么要开发这么远的客户呢？没有办事处不说，只是这路费油费就不划算，这样的客户注定是只赔不赚的。最重要的是，不是我的联想力多么丰富，也不是我多么敏感，而是，有些事件，便是一个智商平平的正常人也会觉得蹊跷。梁世初才跟我提了嫌疑人柳倩倩在百万大山的线索，公司这边就安排我去万山市出差，而且，还是一个人，无拘无束，且给予足够的资金支持和政策支持。
我之前就说过，在凯龙机械跑业务，是不需要隔三差五汇报工作的，只要能搞到客户，不汇报也无妨，万山采石场这个客户就是公司送的，这也算是搞定的客户吧，既然搞到了客户，就在公司里享受各种优待了，尤其是在时间和自由上，公司也不会搞什么定位系统，监督业务人员，这趟给我的出差时间这么长，表面看，是公司要我在这个陌生的区域地毯式地搜集客户信息，其实，这些信息，我完全可以向同行的业务人员获取，一顿饭都能搞到不少客户资料，不需要我一家家亲自跑，因为，即便你过去了，第一次见面也无非还是递名片递资料然后要对方的联系方式，对产品的需求情况等信息。跑业务很多时候能掌握第一手资料，通过电话联系沟通也许效果会更好。而有些同行除了自己少得可怜的几家客户，其他的客户信息都是可以与业内人士互通有无共享的，再不济，花点小钱就能搞得不少这方面的信息。可是，公司居然给我这么长的时间放开手让我去做事情，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的安排仅仅是巧合吗？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时间资金并且提供机会让我去处理私事的吗？我第一次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着我的生活，主导着我的生活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