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屋外夜风悉索草木的声音,顾小九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朦胧中似乎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什么,她只听清了“师尊”两颗字,后来是一阵醇厚的木质香气萦绕鼻尖,那阵香气带着熟悉和心安,使顾小九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日,耀阳高照,顾小九在床榻上惺忪醒来,闷哼着伸了一个懒腰后发现身侧空落落的,她瞬间清醒,起身摸了摸床垫,早已没了余温。
双足下榻,顾小九随意蹬起绣鞋往外厅走去,掀开门帘的一刻,一阵令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味涌入鼻腔,定睛一看,一抹玄色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不停,白皙的手握着菜刀柄首,下刀快速利落,然而那张正微垂的脸看起来与这厨房格格不入。
“你在做饭?”顾小九感到不可思议。
下刀的动作停住,傅渊转身:“你醒了啊,先去坐着,马上就能吃了。”
顾小九“哦”了一声,懵懵的在凳子上坐下。
很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乌鸡汤被端上了桌,顾小九讶异的看着一桌子的菜:“乌鸡汤、红烧肉、雪花丸子,白灼青......”
一道道点完菜名后,顾小九昂首看向含笑的傅渊:“买这些菜可得花好些银子呢,这么破费好吗?”
眉梢微挑,傅渊道:“银子?我没带那种东西。”
“那你怎么买来这些的?”顾小九问道。难道这些是捡来的不成?
“嗯......”短暂的低吟后,傅渊道,“菜场的人送的。”
“送的?!”顾小九的下巴差点磕到桌面。
指着碗里的乌鸡,顾小九整个人都不淡定了:“整个菜场就苏姨一个人卖鸡鸭,她可以知道,半两都斤斤计较,恨不得连毛都打上秤,你确定这是她送的?”
“你是说发盘圆髻,别一支木簪的那个老板娘?”傅渊道。
顾小九脑子发懵:“还喜欢穿一身翠绿?......”
“那没错,是她。”
一口凌霄血喷出来,顾小九捂着胸脯,顿感一阵怄怒,平时她去菜场买个菜跟那些一个比一个精明的大婶们讨价还价半天也少不下来一分一毫,现在傅渊却不花一分带回来这些珍馐美馔,她完全接受不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傅渊看着顾小九一脸愤恨还带着妒忌的眼神,一愣:“什么?”
“你是怎么做到让那些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送你这些的?”
顾小九想知道秘诀,她也想白吃白喝,学到了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敛衫坐下,傅渊盛了一碗汤放在顾小九面前:“我没做什么,就是到那后,我说想买点食材,她们便围了上来,将这些给了我,我并非贪占便宜之人,可是给她们灵石她们也断然拒绝不要,她们说......”
“说什么?”顾小九端起汤,双目仍然望着他。
“她们说,我多去便是报酬。”
“......”
顾小九知道,这个白吃秘诀她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傅渊完全就是靠一张脸把那些大婶吃死,而那些大婶还心甘情愿的白给。
想到这,顾小九不禁无奈扶额。
“别傻愣着了,快吃吧。”傅渊提醒道。
无奈归无奈,但肚子还是要填饱的,更何况还是这一桌鲜少能吃上的美味,顾小九端起碗,双唇抿在碗沿,一口鸡汤下肚,鲜美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好好喝。”
顾小九发誓,这绝对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这一刻她才知道为什么傅渊昨天吃她做的饭菜会是那番表情,这样一对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做的饭菜等同糟糠。
放下盛汤的碗,顾小九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尝起了其他的菜肴,很快,嘴巴被自己塞的满满,两腮也鼓起两个小丘包,唇角沾了大片油渍也不顾及了。
“慢点吃。”
语气带着宠溺,柔软的指腹抹过顾小九流至唇下的油渍。
咀嚼的动作停止,顾小九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晃了神,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这张脸,这个距离,真的好熟悉。
白皙的手抽离,傅渊又坐回凳上,他也不动筷,只是含笑静静的看着。
在这个微笑中,顾小九竟然看出来了一种主人看着宠物进食的宠溺感?
眼神停在傅渊的指尖,刚才替自己擦拭的指腹上还残留着油光,手腕倚玄袖上,衬的整个手掌都剔透白皙,回想这双手在砧板上利落下刀的场景,顾小九到现在都没实质感,这双手太纤细了,根本无法与厨余之事联系,这双手似乎与笔墨契合,但又想想这只手能握起剑柄斩杀狼群时,顾小九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突兀了。
目光沿着手往上,傅渊的身姿,傅渊的脸都落入眼帘,这是顾小九第一次仔细审视傅渊,这时她才发现傅渊真的生的无比标志,尤其是那张脸,比女子还好看柔和,就像拂风的柳枝,也像指尖淌落的水,好看的没有实质。
“再这么看下去,我的脸都要被你看穿了。”傅渊言笑晏晏的看着目光笃停的顾小九。
“呃。”顾小九反应过来,立刻埋下头,快速的扒拉起碗中的饭菜,以这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傅渊也没有揭穿,就这么坐在那看着顾小九,温润的凤眸仍旧含意。
这样的师尊,似乎也不错呢。
饭饱后,顾小九制止住正准备收拾的傅渊,直接拉起傅渊往街道上而去。
顾小九的家远离繁华的街道,所以需要走一段时间,两人并排而行。
“要去哪?”傅渊垂首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顾小九并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俏皮的眨了眨眼。
傅渊也没追问:“嗯。”
再行走一段,顾小九又出声:“不过我都没看出来,你明明看起来骄矜不已,却能做出这么可口的饭菜,还会做家务。”
顾小九有这种感叹也不奇怪,傅渊看起来就是一副骄矜贵公子的模样,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很奇怪吗?”傅渊反问道。
“很奇怪。”顾小九笃定的点头。
幽幽叹息一声,傅渊的目光从顾小九脸颊移开,眺望向远方,脸色微黯,似乎在回忆很久的事情:“以前,我经常照料我师尊的起居,她的每一件事都是经我之手,她的饮食比较挑剔,我便想着法子换着做法,她喜欢甘松香的清溢,喜欢床榻软些,库房物件的陈列她做不来,所以都需要我来。”
顾小九听的目瞪口呆,心中不由的觉得这种师尊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反而像个被照顾的娇宝宝,再看看傅渊,生的好看,身手又好,家务还打理的仅仅有条,就差会生孩子了。
“那你师尊还将你逐出师门?”顾小九问道,这简直是丢了个宝贝,“要是我是你师尊,我肯定要留着你。”
双肩微怔,片刻,傅渊哑然失笑:“是吗?”
“当然!也就你那个师尊睁眼瞎!”顾小九顿生愤慨。
缓了一会儿,顾小九的好奇心又驱使着她开口:“你师尊为什么要逐你出师门啊?”
傅渊的墨眉顿时拧蹙,他道:“你就这么想知道?”
看着傅渊霎时黯下的脸色,顾小九嗫喏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不想说。”傅渊即刻回答,“你想知道我便说”
顾小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八卦什么的,她最感兴趣了,而且傅渊这么完美的人能被逐出师门,肯定有九曲十八弯的动人情节,想到这,顾小九后悔没带袋瓜子。
薄唇轻启,傅渊缓缓而道:“因我的出身。”
“我的出身低贱卑劣,污浊了我的师尊,辱了我的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