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天坡是峨眉山上的一处险坡,山路陡峭,崎岖难行,唐御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了上去。这个时候,唐御风终于明白了钟月瑶为何喜欢这里,因为她本人就如同钻天坡一般,另人望而生畏。若不付出心力,实在难以登顶。
张令柔所说的那个山洞就在钻天坡的上面,山洞不深,不过用来躲藏一个人已经足够。唐御风钻进山洞,发现里面摆着一张小桌,一把小凳,桌子上面有一个空烛台,上面布满灰尘,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使用过了。山洞的角落处堆着一些干草,干草的下面鼓出一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压在下面。
唐御风掀开干草一看,只见地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一些十分小巧的木雕,有木头小人、木头小马,还有几个技法拙劣,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东西。这些小木雕脏兮兮地,带着凄凉的气息,似乎已经被丢弃在这里许多年了。
突然,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唐御风还未来得及将那些干草恢复原状,钟月瑶便走了进来。
钟月瑶看见唐御风,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唐御风道:“我去找过你师父,她说你可能会来这个山洞,所以我才过来的。”
钟月瑶没说话,她看了看这个寒酸的山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气氛有些尴尬,唐御风指着那些木雕说道:“这些小玩意儿是你自己做的?”
“是我小时候做的,那时候刚来峨眉,时常感到孤独寂寞,于是就用木头削了些小玩意儿来陪伴自己。后来我习惯了一个人,用不着这些东西了,所以就把它们都给扔了。”钟月瑶话毕,板着一张脸走出山洞。
唐御风听着钟月瑶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如果真的想扔,随便找一处悬崖峭壁扔下去不就完了,又何必扔在山洞一角,还拿干草堆盖起来。恐怕是她自己也舍不得吧,那些木雕确然技法粗糙拙劣,却是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如果不是真的心若坚冰,谁又能真的狠下心来把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彻底剜去。
唐御风追着钟月瑶出了山洞,发现外面夜幕已经降临,天上的圆月洒下幽冷的银辉。钟月瑶被月色包裹着,像封上了一层薄冰,散发着寒意。
“钟姑娘……”
“你没说动掌门吧。”钟月瑶轻笑一声,“我已经猜到了。”
“虽然没能说服华掌门,但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呢?”钟月瑶打断道,“我有什么好?让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拼命护着我。”
“我想帮你……”
“我不需要!你要我说几次才能明白!”钟月瑶转过身来,通红的双眼中含着泪水,“我爹为了守着一张破图,就把我孤零零一个人扔出去。我在外面惹了事,峨眉就急着把我逐出门墙,好像我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你呢?你为什么不赶快和我划清界限!放着最简单的事不做,非要追着我不放,唐御风,你是有多闲呢!”
“我不要和你划清界限!我想好了,若是峨眉执意要把你送到莫家,我就带着你逃走。”
钟月瑶愣住了,唐御风的眼睛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么炙热,竟然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就像寒冬腊月里珍贵的阳光。钟月瑶向前迈了一步,感觉自己的脸颊上多了两道温热,她知道是泪水滑下来了,却抬不起手去把它擦掉。
“那唐门呢?”
唐御风道:“我会卸任掌门,和唐门划清界限,这样就不必担心唐门会被我连累了。”
钟月瑶轻轻地摇头:“唐御风,你疯了……”
唐御风哈哈大笑两声:“疯又如何?你还记得我们在成都府见面的第一天吗?那天晚上我告诉你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现在我知道了,而且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的知道我此刻所追求的东西。莫家也好,沈悠也罢,我想和你一起面对。不管未来是风是雨,月瑶,我们都不必再单打独斗了。只要你相信我,从今往后,你就不会再孤单了。”
钟月瑶心里的墙轰然崩塌了,积压多年的情绪像高山上滚落的雪,瞬间奔腾而下。钟月瑶已然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上一次痛哭还是在十二岁那年去往峨眉山的路上,一转眼,物换星移。钟月瑶怔怔地想,上天啊,我何德何能?
唐御风走过去轻轻把她抱在怀里,两人无言,只是互相依靠着。钟月瑶听到唐御风的心跳声,如此真实,真实得却像幻境。她的脑海被巨大的温暖填满了,轻松而又充实。这一刻,她可以什么都不想。月亮升上中天,洒下万点银砂,峨眉山的山峰仿佛闪耀着璀璨的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钟月瑶恢复平静,轻声说道:“我并非是故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我曾经失去过,所以不再相信自己还能拥有。”
唐御风道:“现在你可以不用再怀疑了,我不是早就说过,要和你一起查清真相,这话可从来也没有变过。”
钟月瑶点了点头:“时至今日,我对我爹还是有怨的。我何尝不明白两个人的力量强于一个人,我也想和他一起面对,奈何他从不肯给我机会。我小的时候或许不懂事,可长大之后他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告诉我真相,但是直到他死,也没对我说过一句。”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再像你爹一样,把所有东西都自己扛下来了。”
钟月瑶愣了一下,心道,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父亲当年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退出唐门。做不做掌门对你而言倒是无所谓,可你一旦为了我退出唐门,岂非令那些信任你的弟子寒心?唐门在你和唐行知的手里改头换面实属不易,万万不可前功尽弃啊!”
唐御风叹息一声,道:“我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下策,所以我们只有趁峨眉把你送去莫家之前尽快想出中策或者上策了。不过……”唐御风皱了皱眉,“既然华掌门可以为了程小燕与会龙门交恶,可见不是个怕事的人。你与程小燕同为峨眉弟子,为何华掌门待你就显得如此刻薄呢?”
“谁知道呢。”钟月瑶轻笑一声,“可能是她和我爹有仇吧。”
“和你爹有仇?此话怎讲?”
“我胡猜的。”钟月瑶道,“当年我爹是亲自送我来峨眉的,他把我放在飞虹阁外,自己进屋和掌门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按照我爹的性格,他当然不会把他们谈话的内容告诉我。可是从那以后,我总觉得掌门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而且平时她也很少搭理我,不知是我多心了,还是……唉,这些事不重要,我倒是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只是这些天没有机会。”
“你想问什么?”
“在青城山,咱们见过璞阳掌门从上清宫出来之后,你说我的后背上粘了一片树叶,你还记得吗?”
“哦,是那件事。”唐御风微微一笑。
“我记得咱们黄泉归舍见面的时候,你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没错。”
钟月瑶看着唐御风:“你是不是觉得璞阳掌门有问题?”
“不好说。”唐御风摇了摇头,“从杨自涵和韩掌门给出的线索来看,璞阳掌门,乃至整个青城派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通过何道长把和光门拉入局中。而我们追查的是另一件事,在这件事里,一切的关键都指向那半幅残图。千机山庄、黄泉归舍,还有沈悠背后以火焰莲花图案为标志的神秘势力都在围绕这幅残图展开拉锯战。唐门是通过四哥被拉入局的,但是现在尚无证据表明唐门也与那幅残图有关,所以唐门其实在这出戏里有可能并不是主要角色。所以你发现了吗?摆在我们面前是两个秘密,一个是残图的秘密,另一个是何道长的秘密。如果何道长与残图无关,那么我们无需理会他,倘若他与残图有关……”
钟月瑶道:“倘若他与残图有关,那么这个秘密会不会轰动整个武林呢?”
唐御风没有说话,脑海中只是闪过青城派问剑大会上的气象万千,大门派的事情从来都不仅仅是大门派自己的事情。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洗象池。清澈透明的池水宛如一块墨玉,夜空中的明月倒映其上,好像一个银色的圆点。凉风乍起,吹来浓浓的秋意。唐御风把自己的外衣披在钟月瑶身上,两人在洗象池边,沐浴着峨眉山上空柔美的月华。
P.S.
这个秘密是什么呢?大家可以猜一猜哈。不过……你们怎么可能猜的到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