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李刚的鞋底正碾碎一只腐烂的甲虫。眼前的祖宅像具被啃食的尸体,门窗洞开如血肉外翻的伤口,二楼阳台的晾衣绳上还挂着件褪色的童装,在穿堂风里晃成惨白的招魂幡
“李宇!”他的呼喊撞在霉斑遍布的墙壁上,惊起几只肥大的蟑螂。陈希尔握紧生锈的扳手,忽然指着厨房方向低呼:“那里有动静!”两人猫着腰靠近,却见灶台边蹲着只瘦骨嶙峋的三花猫,正啃食半块发霉的面包。猫抬起头,瞳孔在阴影里缩成针尖,喉咙发出濒死般的呼噜声——和丧尸的嘶吼竟有几分相似
“靠,吓我一跳。”陈希尔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扳手不慎敲到铁锅,咣当声响彻整栋房子。李刚瞬间绷紧全身,耳中嗡嗡作响,仿佛能听见无数丧尸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脚步声。然而五分钟过去,除了风声穿过破窗的呜咽,再无其他动静
“你能不能别这么毛手毛脚?”李刚压低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陈希尔的扳手更抖。两人在杂物间里翻找食物时,陈希尔忽然举起个方形铁盒,眼睛发亮:“巧克力!”标签上的生产日期却让她笑容凝固——2015年。李刚接过盒子晃了晃,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倒出来竟是半盒老鼠屎
暮色浸透窗棂时,李刚才在后院柴房找到弟弟。十七岁的少年蜷缩在柴堆里,校服领口撕裂,露出半截苍白的脖颈。“哥?”李宇抬起头,眼神浑浊却透着清醒,左臂上赫然爬着道狰狞的咬痕,皮肉外翻处结着黑痂,边缘却泛着诡异的粉红色,像是新生的肉芽
李刚的世界在瞬间崩塌。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照顾好弟弟”的画面突然闪现,此刻却被那道咬痕撕成碎片。陈希尔倒吸一口凉气,扳手“当啷”落地:“这是……丧尸咬的?”李宇想伸手触碰哥哥,却被李刚触电般推开
“别过来!”李刚后退时撞翻一捆木柴,声响惊飞了梁上的蝙蝠。他喉咙发腥,想起新闻里那些被感染后啃食亲人的画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你有没有感觉不对劲?想咬人吗?想喝血吗?”
李宇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问懵了,嘴角抽搐两下:“哥,我只是饿……”他话音未落,陈希尔突然指着他的手臂惊呼:“看!伤口在愈合!”李刚定睛望去,只见那道咬痕竟比初见时浅了几分,边缘的黑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
月光如霜,泼在柴房的木板墙上。李刚用铁链锁住柴房大门时,钥匙在掌心留下道深深的红印。李宇隔着门缝递出空碗:“哥,再给点水呗,我喉咙快冒烟了。”陈希尔往碗里倒了半杯浑浊的雨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被咬的时候,丧尸是什么样子?”
“就……跟新闻里说的一样啊。”李宇舔着嘴唇,眼神飘向远处的玉米地,“它从玉米地里冲出来,我以为是邻居张叔,还喊了声‘叔’,结果它直接扑过来……”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它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嘴里全是血沫,咬人的时候就像……就像在啃块臭肉”
陈希尔胃里翻涌,别过脸去。李刚背靠柴房坐下,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带李宇去动物园,弟弟骑在他脖子上看老虎的场景。那时弟弟指着虎笼大喊“哥,老虎的牙好尖”,此刻他却要用铁链把弟弟锁在这阴暗的柴房里,等待变成怪物的那一刻
第一夜无事。李刚每隔半小时就用手电筒照向柴房的小窗,总能看见李宇蜷缩的身影在阴影里翻动。第二夜,李宇开始咳嗽,咳得整个柴房都在震动。李刚攥着撬棍站在门口,掌心的汗把木柄泡得发胀,脑海中不断闪现弟弟变成丧尸后抓破他喉咙的画面
“哥,我好冷。”李宇的声音虚弱得像片羽毛,“能不能给我件外套?”陈希尔找出件沾满霉斑的夹克,从门缝里塞进去。李刚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比昨天看见丧尸时抖得更厉害
第三夜,月光格外明亮。李刚刚合上眼,就听见柴房里传来“咔嗒”一声。他猛然睁眼,只见李宇正站在小窗前,双手抓着窗框,嘴角咧出个诡异的笑容
“完了。”李刚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握紧了身旁的铁锹。陈希尔举起手电筒照向李宇的脸,却突然惊呼:“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没错,李宇的瞳孔清澈如墨,没有半点丧尸的浑浊。他抬起手臂,露出已经结痂的咬痕:“哥,我好像没事了。”李刚冲过去扯开铁链,手电筒的光在弟弟脸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那道即将愈合的伤口上
“怎么会……”陈希尔喃喃自语,“被咬的人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变成丧尸,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我有抗体。”李宇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被咬的瞬间我就感觉到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和病毒打架。现在……它们赢了”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爬上屋檐时,李刚蹲在井边洗脸。水面倒影里,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胡茬长得能扎穿手掌。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希尔递来半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吃点吧,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你说,”李刚咬下饼干,碎屑掉进领口,“如果把李宇交给科研人员,真的能研制出疫苗?”
陈希尔沉默片刻:“但那样的话,他可能会被当成实验体,一辈子关在实验室里。”
远处传来李宇逗猫的笑声,三花猫在他脚边绕来绕去,仿佛感知不到他身上曾沾染的死亡气息。李刚望着弟弟的背影,想起昨晚他睡觉时,自己偷偷摸了摸他的脉搏——强劲有力,像匹年轻的野马在血管里奔腾
“哥!”李宇突然招手,“快来,猫会抓老鼠!”只见三花猫正叼着只老鼠从草丛里钻出来,尾巴翘得老高。老鼠在猫嘴里拼命挣扎,却突然僵住不动——它的眼睛变成了灰白色,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黑色的血管
李刚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陈希尔猛地捂住嘴巴,指甲几乎掐进嘴唇:“这只猫……被感染了?”
然而下一秒,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老鼠突然抽搐两下,眼睛恢复成正常的棕黑色,开始疯狂啃咬猫的嘴巴。三花猫吃痛松口,老鼠趁机窜进草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宇捡起块石头追过去,却被李刚一把拽住。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李刚忽然发现,弟弟的眼神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悲悯,又像是某种超越人类认知的平静。
“它们在打架。”李宇轻声说,“病毒和抗体,在那只老鼠身体里打架。”
陈希尔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井沿:“所以你……”
“我是战场,也是堡垒。”李宇转头望向东方,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哥,你知道吗?昨晚我梦见爸爸了,他说……”
他的话被远处突然响起的枪声打断。李刚猛地转身,只见一队穿着防化服的人正从玉米地里钻出来,领头者举着的枪口还在冒烟——刚才那只三花猫,此刻正躺在血泊里,身体诡异地扭曲着。
“举起手来!”防化服上的“CDC”标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们接到报告,这里有疑似抗体携带者。”
李刚感到陈希尔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李宇却向前迈出一步,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我在这里”
枪声再次响起时,李刚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原来有些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注定——有人要成为拯救世界的钥匙,有人则要亲手把这把钥匙插进锁孔,哪怕那意味着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