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眼前飞来一支箭。
正是周敛方才射出去的那一支!
周稽挥出八纮剑,重剑一斩将灵箭一分为二。一半箭碎成碎片,另一半箭深深扎进墙壁,箭上一只恶灵还在垂死挣扎。
恶灵抵死挣扎,呕哑嘲哳的撕叫声回荡在大殿之中,在场的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谁也没想到飞入天边的箭,不过一瞬还能飞回来,甚至还能近宗主的身,即使被重剑打碎,另一部分箭依然坚挺,刺死恶灵。
此等修为,非常人矣。
周稽看着那垂死挣扎的恶灵,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传来,开怀大笑。周敛转身与座位上的那人对视,一双眼里满是晦明不清的情绪。
盯着眼前的少年,周稽忽然有一瞬间,幻视看到当年的周政,他的师兄。
周政教他射箭的时候。
周政身后是满山绿意,脚边箭刺死的妖怪奄奄一息,他回眸一笑,手中弓朝向他一递:“付恩。这才是百发百中。”
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知觉缓缓起身。
但不悦的情绪转瞬即逝,周稽又摆出上位者的姿态。
“你赢了,良臣把你教得很好。”
“家父早逝,家母与我二人在张家寨寄人篱下,相依为命,晚辈受家母教导得更多。”
“你母亲……”他意味深长道,“噢,裴氏……”
倏尔又大笑:“你确实是个天才,甚至有当年我侄儿周子袭的风采……”如此之高的评价,众人不由得惊讶,突然,他话锋一转。
“可惜你偷师学艺,你可知偷学宗门内门功法该当何罪?”
周敛答道:“弟子不知。”
“死,罪。”周稽一字一顿说道。
在场的人大为震惊。
还不等人反应,弟子便将周敛按在地上。
“这……”常襄欲开口为周敛求情。
“宗主,这怕是于理不合。毕竟好歹他也是护法之后,且不说良臣死后,家眷应得到宽厚待遇,这也没有无缘无故定死罪的道理。”
周稽冷笑,“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说着,他隔空将墙上那支破箭拿在手中,恶灵被他随手一捏就灰飞烟灭。甚至还来不及叫出声。
他观摩着那破箭,在光下的颜色,幽幽开口:“一宗之主,岂能容忍他人威胁?周敛,旧臣之子,身份逾矩,以下放上,目无宗门。处以死刑,以示警戒。”
周晟三番两次想开口,却还是没有言语。
周敛藏匿在阴影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默然,过了一瞬息,忽地下跪,双手抱拳大声道:“宗主三思。其实晚辈无论在张府恶灵暴动,还是殿前射灵,做出的种种行为都是为了吸引宗主的注意。”
周稽:“哦?”
周敛看到他眼中看戏的戏谑,继续道:“晚辈欲拜宗主为父!”
周晟大吼:“你怎敢?!”
常襄皱眉道:“这,于理不合。”
周敛端正跪在地上,明明是下位者的身份,却有股上位者的姿态。任何人的慌乱不动摇他半分。
想他周子袭上一世也是少年天才,半步跨入剑仙境,却被小人暗算而死。从入殿开始,他便以气场威慑对抗周稽,射箭时暗杀他,却不能将他毙命。
只能另寻他法。
他周子袭是个大度、卑谦的人,不得不承认,伪周氏的实力不容小嘘。
同时,他也是个聪明的人。既然现下时机如此不成熟,耐心等待一时又何妨?
不如先假装示弱,留在神都,蛰伏在他身边,逐步深入,取得他的信任,待到时机成熟,最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如此又有何不可?
周稽分外诧异:“你就不怕世人骂你,大逆不道?”
周敛答:“世人所言语,何惧之有?”
周稽眼中满是赞赏。
他大笑道,“好。周公子修为高深莫测,能为吾所用,尽心尽力,那将会助力于宗门发扬光大。周公子誓取荣誉功名,吾向来惜才,既然如此,吾收一个义子又有何妨?”
周敛不顾四周人的谴责,继续道:“孩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听闻宗门五大护法现任四人,还缺一人。孩儿愿主动请缨,担任第五护法之职……”
常襄劝道:“宗主三思,护法本是内门长老担任。周公子虽说法力高强,但无论是身份,还是资历,都是不合礼数的……”
周敛盯着周稽的脸,面如冠玉的脸保持着喜悦。他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纂得紧,面上还是神态自若。
常襄继续道:“大公子都只是监察务,让一个外门弟子做护法,可不是会让宗门其他人心生不满嘛,依属下之见,不如也给周公子分个监察,至少得堵住幽幽众口。”
周晟不满抗议:“凭什么他和本公子一样是监察!”
周稽沉默,沉思片刻,眼神有意无意打量着周敛,原本赞赏的目光多了疑虑。
“子谋所言甚是。”
此言一出,周敛心里没了底,这伪周氏显然开始怀疑他了。正要开口说服周稽时,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周敛不能坐监察之位!”
本来周晟抓周敛回来,就是想借着偷师学艺,给他这个心术不正的人安排个牢狱之灾,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父亲不仅没治他的罪,甚至还给他加官进爵,委以重用!
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周稽转了转扳指,甚至不看周晟,语气冷淡:“有你说话的份儿?”
周晟被自己的父亲打压一顿,更是一口气哽在喉咙咽不下去。
“父亲。他那是偷师学艺偷过来的,此不光彩的事就算学会此番本领,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更何况那还是周子袭的……”
周稽更是冰冷打断他:“不光彩?强者的世界只有输赢和生死,只有弱者,才计较是非黑白。你若是真有能耐,就算不用偷师学艺,也能创造出此番法术。”
“孩儿……不必偷师学艺偷别人的!我会开创出比‘三尺法’还要强的法术!孩儿不屑于偷,更不屑于抢,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
此言一出,周稽不知为何大动肝火,一袖子甩过去,周晟隔空被甩开,后背猛然砸在柱上才停下。嘴角流下一丝鲜血。
常襄连忙为周稽求情。
“宗主大人,大公子一向严律于己,勤奋修炼,丝毫不敢懈怠,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他日亦能有重大造诣……”
周晟一声冷笑,“他若是真有此番造诣,今日也不必才金丹修为。周子袭十四岁便能独创法术,十五岁便化金丹,十八岁半步跨入剑仙境。你能赶得上别人几成?”
言罢,毫不留情转身离去,路过他时,脚步稍停顿,又道:“这世间的天才早已年少成名,年纪轻轻锋芒毕露。等到了他日,已埋于黄泉之下。平庸之辈……”
他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周晟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父亲,直到周稽走远,出门拐进去不见背影,他才抬起头。
不甘愤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周敛。
周敛耸耸肩,双手往后一搭,靠在脖子处,哼着小曲欠扁地从他面前走过。
站定在他跟前,弯下腰,贱兮兮调笑他:“你想学‘三尺法’?你求求我,说,‘周大哥,我错了’,我便教你。”
周晟恶狠狠瞪着他。
“你做梦!”
伪周氏这一下没少使劲,打伤得周晟说话有气无力。周敛没听清,再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这一举动,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周晟拳头攥紧,额头青筋暴跳,气得他大吼:“滚!有多远滚多远……”这嗓子一吼,气息更为不稳,把他呛得连连咳嗽。
在周晟彻底动怒之前,周敛大笑着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