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四匹马拉的豪车停在小巷口。
车厢宽大气派，油光黑亮的漆面上绘画金线云纹，阳光照耀下闪闪生辉。
拉车的是四匹原产大宛的良种名驹，毛色和体型完全都一模一样，浑身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
一个锦袍大汉负手跨立在车旁，满脸虬髯，神情威猛，动也不动的站着哪里，便如一头正待择人而噬的猛兽。
张小侠被姑娘们簇拥着从巷子深处推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到底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
大妈走在人群最后，捏着手绢笑道：“到啦，到啦！这就到啦！”
说着，扬起手臂，远远地冲巷口挥了挥手。
那大汉看见了，立刻在车门上轻敲三下，低声道：“人来了。”
过了片刻，车厢中响起一声漫不经心地应答，大汉当即打开车门，垂首肃立在一旁。
姑娘们见车门打开，拼命把张小侠往车厢里推。
张小侠当然可以反抗的，可是对着这些美丽娇弱的姑娘，又有谁真忍心动粗？
所以他终于被塞进车里。
虬髯大汉立刻关上车门，转身跳上马车。
车厢中一个冷淡的声音缓缓传出：“公孙大娘，有劳你了。”
“哎呦喂!……”
大妈搓着两只戴满戒指的胖手。
“瞧公子爷说的！能给公子效力，是咱们的福分。日后公子但有所命，我和丫头们一定随叫随到，绝无二话！”
“大娘言重了，”那声音又冷冷传出，“酬金我已差人送去，这就告辞。”
“是！公子……”
她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鞭响，健马轻嘶，四匹良驹早已箭也似的直冲出去。
车轮扬起滚滚尘土，姑娘们被呛的直皱眉头，“大娘，这车里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架子！和你老人家说话，连脸也不肯露一下。”
“就是，就是！方圆五百里，还有谁不知道咱们公孙大娘的名头？”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变成了一群小麻雀。
“都把你们的小嘴儿给我闭上！”
公孙大娘厉声喝道。
“你们想给妈妈我脸上争光，妈妈心领了，可是在人家眼里呀，你们妈妈我只不过是只会孵蛋的老母鸡罢了！你们呐，最多只算一群小鸡崽儿！”
……
张小侠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试问，坐在一个精神病对面，谁能不发怵？
马车飞快行驶，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咯咯作响，车厢里却平稳如渡船。
车窗上的锦帘被风吹开一角，一缕阳光透进来，正照着对面那人的脸。
——当然是苏二十一！
——除了她还能有谁？
苏二十一闭着眼睛，懒懒地靠在狐裘靠背上，将头歪在一旁，好像根本不知道车里多了个人似的，右手在腿上轻轻打着拍子。
张小侠见过她两回，但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看她还是第一次……
一顶金冠束住了她乌云般的长发，她那初春梨花般白皙的脸在阳光照耀下仿佛微微发着光。
她的眉长而挺秀，眉稍尖锐，透出一种男子般的英悍之气。
她双眼闭起，眼帘勾勒出两条优美的弧线，睫毛纤长，弯弯上翘。
玉雕般的鼻子下两瓣嘴唇略薄，稍显冷酷无情，可是生在这张脸上却又是那么协调，那么适合。
张小侠默默看着这张脸，不知不觉，竟忘了移开目光。
他对这人的容貌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那不仅是美，而且是英俊……
“看够了么？”
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苏二十一明明闭着眼睛，却仿佛能感知别人的视线。
张小侠一愣，脸上微微发红。
本不想和她说话，这时也不能不开口了。
“你……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苏二十一不答，连眼皮都不睁。
张小侠皱眉道：“店里还有活儿等着我干，你让车停下，我要下车。”
苏二十一依旧闭着眼睛，好像根本听不见。
张小侠忍无可忍，伸手去开车门。
刚碰到门环，就听苏二十一淡淡道：“你现在下车，你的朋友和那座酒楼，明天就一起变成焦炭。”
张小侠的手停了，“你威胁我？！”
“我从不威胁别人，只不过苏二十一想做的事，也从来没人能拒绝。”
张小侠气往上冲，忽然不想下车了。
“那天得罪你的人是我，和他们没关系，有什么冲着我来，别碰他们！”
苏二十一微微冷笑，“我本来就是冲着你来的。”
“你想怎么样？”
“想你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你想让我干什么？”
“第一，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第二，我不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干什么。第三，我只问问题，从不回答。”
张小侠笑了：“你现在岂非已经回答了？”
苏二十一忽然睁开眼睛，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直刺向张小侠。
张小侠身子一僵，后背阵阵发凉。
“我……能不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保证绝对是最后一个问题！”
苏二十一又慢慢合上眼帘，理也不理。
张小侠挠了挠头，又挠了挠鼻子，好像不知该不该问，犹豫了半天，终于嗫嚅着道：“你……平时上厕所是站着，还是……”
话未说完，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一股浓重的杀气在车厢里弥漫开来！逼得人汗毛倒竖，几乎透不过气。
再看苏二十一，还是那样随随便便地坐着，只是打着节拍的手忽然停了。
“算了，算了……这个问题回答难度确实太大，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过了半天，杀气才渐渐平息下去。
苏二十一忽然冷冷道：“我保证，你若敢再问一个问题，我一定会让你看到自己的脑浆！”
张小侠还想说话，可是话到嘴边终于忍住。
过了许久，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的脑浆，想来应该不会太好看吧？”
……
车停了，那虬髯大汉跳下车来，静静肃立在门旁。
没收到命令，他绝不敢擅自开门。
张小侠却在车里左顾右盼，早已坐不住了。
直到现在，苏二十一还是没说明究竟想怎么样。
又过了半晌，她终于睁开眼睛，抬手把一样东西丢了过去。
张小侠伸手接住，原来是一副青铜面具。
“戴上。”
她的话当然就是命令。
张小侠却又脱口而问：“为什么？自从六岁以后我就不玩假脸儿了。”
没有回答，只有一双冰冷的眼神。
张小侠叹了口气，只好将面具戴上。
“你记住，”苏二十一缓缓道。
“下车之后，我要你一步不离的跟着我。不管你看到什么，我不让你开口，你一个字也不许问。我不让你动手，就算有人在你脸上吐口浓痰，你连一根手指也不许动。否则——你的朋友们都得死！听懂了么？”
说到最后，口气极为阴森严厉。
张小侠盯着她，面具后射出两道闪亮眸光。
谁都不喜欢被人威胁！
可是酒楼里除了李大师傅是一代大侠，不怕暗算，旁人都不会武功，如果真因为自己害了他们，别说大侠再也做不成了，只怕还要变成一条人人喊打的臭虾！
苏二十一见他眸光闪动，久久不答，厉声问：“你是聋子？”
“你不是不让说话吗？！”
苏二十一狠狠白他一眼，转头道：“开门！”
车门立刻打开，两个人先后下了车，然后张小侠就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