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卯时,四人碰了头,那污衣行者倒也言而有信,石缝深处果真放了个木匣,里边静卧着的两枚寒气逼人的盘蛇令,青红二蛇的信子似乎能吐到人脸上。
终是到了出发的日子,各自准备停当,四匹快马载着四个铁了心要飞出鸟笼的少年,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城外方向奔去,便是冬日的风呼呼刮在脸上也格外清爽。
快到城门口时,华锦年眼见前方一阵骚动,似是有人在打架斗殴,刚勒住马,就见几名眼熟的地痞,揪住一个男子拳打脚踢,那男子身中一脚,被踢飞出去,砸翻好几间卖菜摊,跌在华锦年马前。
好在那男子身子也够结实,挨了这一铁脚愣是一声不吭,拍拍身上尘土站起身来。这时候天刚蒙蒙亮,华锦年分辨出那男子面容,不由叫出声来,
“铁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锦年?”
铁星河也认出他来,可未及俩人再说上一句,先头那人又是一脚踹过来,这一脚踹得更狠,正中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踹得星河一个趔趄,半跪在地。
“铁神捕,认得老子不?我蛮鬼这些年吃的牢饭就是拜你所赐!”
堵在跟前像座铁塔一般的,正是芙蓉楼头号打手蛮鬼,身后那伙地痞果然也个个都是打过交道的。
“没想到老子这么快就出来了吧!怎么身手差到这般地步?是不是当差穷得饭都吃不饱?”
见对方没还手的动作,那蛮鬼越发得意,上前一脚踹翻星河,紧跟着一脚踩住他手腕,
“怎么不敢还手?原来脱了那身官服,你就连个屁也不是!”
蛮鬼恶狠狠道,脚底的劲又加上几分碾了又碾,只听得星河手腕处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是个人看着都吃痛,而星河却只是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他娘的是瞧不起老子?甚好,看这一脚如何!”
蛮鬼怪吼一声,抬脚过头就是一个断头蹴,冲星河面门而去。
铁大哥再厉害,脑壳也扛不了这一下——华锦年心中暗叫不好,也顾不得那蛮鬼脚上功夫了得,滚鞍下马上去抬起胳膊就挡。
那蛮鬼万没想到这小子纤细的小胳膊里边像埋着个大大的气囊,一脚下去挨着只感觉“嘣”的一下,脚上的劲儿全都倒灌进自个脑袋里,把他老大的身子掀了个底朝天,摔在地上把青石路面砸出个深窟窿来。
“你不是那跑出去的小白脸吗?敢管闲事,老子一起揍!”
蛮鬼自是不服输,骂骂咧咧爬起身来向着锦年横腿一记龙尾蹴,华锦年从小到大哪里正面同这等人物交过手,光是对方脚上扫过来的一阵风就吓得睁不开眼来,只能迎着风声凭空挥出一拳。
锦年耳畔只听得“喀嚓”一声,那是骨头脆断的声音,继而就是一串杀猪般的惨叫,待他睁开眼来,蛮鬼正抱着小腿满地打滚,看样子一时半会是难以再站起来。
林洁莉等在一旁看得真切,方才拳脚相交一刹那,蛮鬼那只踢出的脚刚挨着表哥的拳头便如转了筋一般,接着整个人便弹了出去,身子横行地面平移了一丈来远。
表哥这是一夜之间学了什么武功?要知当日林老爷使出太极绝学打翻蛮鬼也是破费了一番气力。
“放……放辟邪!”
那蛮鬼仰面朝天,忽然吹了声哨儿,喊道。
不知哪里窜出一条恶犬,长得如牛犊般大小,浑身上下筋肉迸出,不着一丝毛发,外露的尖牙止不住地往外滴涎水,一看便是异国品种。
这畜生应着哨儿,便如嗅到生肉味道一般冲华锦年一边狂奔过来,那架势,只怕是长了翅膀的鸟儿都难逃被撕碎的命。
“我的个天,这是个什么东西!”
华锦年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僵住一动也动不了,林洁莉等人想要援手,可座下马也惊得四蹄乱蹬不听使唤。
“当心!”
就在众人吓呆时,星河一个筋斗翻起,迎面冲着那畜生,几个健步上去飞起一脚,正中那畜生下巴,将那畜生踢飞起一尺来高,摔在地面上。若是常人叫那牛犊子般的东西这么正面一冲,莫说能站得住,只怕半条命已没了,纵然如此,星河也是连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子。
再看那畜生也实在彪悍,下巴上挨了结实的一脚,又挨了结实的一摔,却不痛不痒似的,哼哼着就地一滚便站立起来,若是它能两脚似人般站立,那个头和星河还真是旗鼓相当。
未待人站稳,那畜生便又直扑过来,这次星河猝不及防被它压在了身下,便只能一只胳膊死命挡住它的尖牙,腾出另一只手来使出浑身力气冲它面门连砸十来拳,那畜生却生的铜头铁尾一般,气力丝毫不减,反倒越发凶悍。
那畜生咬住星河一只胳膊,拉着丝线的涎水混着人的血水淌了一地,见此情景众人只道星河此番凶多吉少。
却说星河叫那畜生扑倒在地,虽一只胳膊被牢牢钳制,血水混着涎水一滴一滴落到他脸上,他见挣脱无望,索性一咬牙关将胳膊往那畜生的血盆大口里又送进去几分,这往里一送,那畜生的尖齿便在他胳膊上刮出一排血痕,鲜红的皮肉都被刮的翻卷过来,但也就是这往里一送,他熬着痛捏住了那畜生的喉头。
“辟邪”气门被锁之下更加狂暴,晃荡着个脑袋似要将星河的胳膊给生撕硬扯下来,白花花的涎水流得更多更稠,便如那刚熬熟的糖稀般一瓢连着一瓢浇下,两只铁钩般的前爪也硬生生地冲着他脸上挠去。
星河背靠地面腾挪几下硬是躲开畜生的利爪,便趁着那畜生四爪并用,整个腹部门户大开之时,腾出另一只胳膊,转瞬间变掌为指,在那畜生腰腹之间连击十来下。
再恶的犬都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被十来记星命指贯穿,那畜生瞬间蔫儿了似的,身子一阵蜷缩,腰背上一块块凸起的肌肉全拧成了一整块,四只爪子却软了下来,口眼也随着脑袋歪向一边,整个身子变软趴趴地摊在星河的身上。
星河却不敢大意,顺势一提气力,翻身骑在那畜生背上,向着脖子、腰腹等柔软之处连劈十来掌方才罢手,再见那畜生已是肚皮朝天,瘫软在街心如死猪一般。
眼见星河徒手格毙恶犬,一众地痞看得无不惊惧,早抬着蛮鬼作鸟兽散。星河也不追赶,站起身来“刷”的从肩头衣裳撕下一块,就在伤处绕上几圈,打成个活结,压在结实的肌肉上。
他乡遇故人,自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便至路边小酒馆里围坐一桌。
“这蛮鬼当年作奸犯科,就是由我缉拿归案,那时年轻气盛,在京城得罪过不少权贵,此番只身回来寻找小石头的下落,不便张扬,不然哪由得这厮张狂。”
“铁大哥,那天我走时,没同你说实话……”
得知铁星河卸职出走的缘由,华锦年满心惭愧,便将那时同小石头在大青山里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嘿哟,这么正经的话可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不想星河听了哈哈大笑,其实在他看来华锦年当时说不说实话也于事无补,反倒是他这么一搅和,或许小石头还不至于当晚就落到歹人手上遭遇不测。再一听锦年出来这些日子的经历也是感叹不已,没想到锦年这熊孩子出门这几个月来,人和武功都长进不少,能一拳将蛮鬼这样江湖闻之色变的大贼打翻,这样的本事想必华老爷见了也是欣喜不已。
“这些,是你爹让交给你的,”
接过星河递来的东西——华老爷的亲笔书信,一部《华氏刀谱》,一部《华氏医案》,还有剩下的不少银子,华锦年问,
“我爹可是叫你逮我回去?”
“这我不知,不过你爹既然把毕生心血托付于你,我想用意是明白的。”
华锦年愣了愣,拆开信封,见了里边字迹,只写了八个字——去则无惧,归则无悔。
顿时鼻子一酸,这几月来在外受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也没说啥,只将手信原样封起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