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预计进行数天的拍卖会,因卖方临时有事取消了,许松珀甚至没能和琉璃多多温存。
方磊和英倩莲谈过话后,溜去繁皇城外,确实找不见背包,返回会场,撞见同是小厮的小明子,方知拍卖会散了。于途小明子反常地缄默,将方磊领到天字贵宾区肆号房前,才一脸羡慕地复述英楼主的交代:大抵就是方磊以后再不必干小厮的活,还攫升为贵宾住这里。真真教人艳羡不已,可拍卖后一地鸡毛还得收拾,小明子叹着气自去了。
“该说不说,也算体验了一回被富婆包养的滋味。”忖毕,一进房间,方磊便看见桌上放着一本书,回想她说“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忽地竟缅怀起去不复返的校园生活。当然这种感触只是一会儿。
谁愿意睡着睡着就叫上铺的舍友摇醒?磨牙、骂人、吹牛皮!多么朴实无华的寄宿生活。每当方磊以为事情不会更糟糕的时候,总会有变故刷新下限、冲击心灵。譬如好端端来了这,和被卖到缅北有一拼!“前世”的苦逼大学生,“今生”的灭族小少爷,一二个时辰前,还切身体味着小厮生活(炕上的小厮同事,倒不至于能把他摇醒)。
住上单间只能算聊以慰藉,环视屋内陈设后遐想毕,方磊开始正视手上这本《演神化相》(作者:单元子),且不揣度玄虚,单是英倩莲将书放在此处,就不得不读,乃聚精会神,抱书读到了太阳落山。
通读了书,感悟颇深,虽作者亦自称说书人,其见闻大都杜撰,未可尽信,可于方磊而言,也算恶补了一些基本知识:“神格”“傩境”等傩师界术语,尚不能完全理解,但起码了解了九嶷玄界,傩师是主宰能人的专制势力,凡人则依旧受制于封建王朝。方磊对历史不怎么熟悉,不知这和什么朝代相近。
且不说这些,至今也不晓得因何来了这里,莫不是体内的傩面蕴含通天大能,引得天地畸变,天命之人因此穿越两界,需历尽千难万险,闯过九九八十一难,终寻得了解救众生之法?
“翻版西游么?扯淡!”
渐渐的,方磊思绪飘向远方,直至来到一个古刹般的巨型傩面下。
“爷爷,所有这些都是你的傩术么?”
试伸手触摸,傩面飘出一缕如烟金光与他联结,朦胧能见原本所属的世界。不禁疑问:此间自己是否完整?他无比希望所有一切都是幻术,幻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个噩梦。感伤情绪使得整个内景滥觞波澜,神缔傩面竟似也泫然欲涕。
天字壹号房,抱剑之人隐隐感应到傩力波动。“这般浑厚的傩力。莫非他们寻来了?”忖毕,掷剑于桌,奔将夺门却又站定,倏地凭空消失不见,只剩窗格咯咯做响——这抹燕影掠过青瓦连廊,银月亦无法抚平的刀疤脸,只剩一眼于楼顶四处扫视,然傩力早涤荡无踪迹。
“咚咚咚——”
方磊教这敲门声催了魂,收下感伤来开了门。门外,百合欠身道:“方公子。万福。”方磊点头讪笑道:“百合姑娘。这么晚了,有事么?”“公子。我能进去说话么?”方磊侧身相请,抢去桌上倒了杯水,“百合姑娘。你叫我小磊子就好了。”“公子,那怎可。”百合忙将水杯放下。
“怎么不可以,我不就一小厮么。”“您现在不是了,今后都不是了。常公子已将我和如意姑娘许与您,您就是我们的主人。”
方磊想起来了,名义上还有这么两个暖床的可人儿。
“莫非公子嫌弃我们。”
“哪里会,这怎么可能。”
“公子看不上我也正常,我本佃户之女,无琉璃姑娘之才貌,无如意姑娘之歌舞,是世间俗物。但给公子端茶递水,百合绝对尽心尽责。公子,要了我吧。”说完扑通跪下了。
“好的呀,没问题。”方磊扶起百合,慢慢移步,“不过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发展发展感情。一步一步来。很高兴认识你,百合姑娘,天色不早了,今天你就请回吧。”
“公子莫要骗我。”
“不骗你。”
哄走了百合,方磊掩上门,准备回床睡觉,刚躺下又有古怪声响。起身四下瞅了一圈,才发现是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开门欲出,忽教人“啪啪”敲了两下脑袋。见方磊愕然望着自己,如意粉绢一摇,“看什么了啦。”方磊让着说:“如意姑娘,请。”如意蹙眉努嘴的说:“我不进去。来是想告诉你,不要以为常公子说了话,你就能无视我的存在。”
“这话又从何说起?”
“我没那么好打发。一定要明媒正娶,而且我要做大的。”
“如意姑娘,我真的太感谢你了,这么晚了还替我考虑。你看是不是……”
“是什么是。在没名分前,你不许动歪心思。”撂下话后她扭头便走,方磊咂了咂嘴,“不是,我是问你,你会不会做饭?”如意转回身吃气的说:“你、吃自己吧!”
方磊郁闷饱了,而且难消,遂踅来小厮的住处,也即后厨那旮旯地。推门一瞅,还是那个好炕位反射出光亮,哈了哈气,踱来猛地一个爆栗。“咯嘣”一声,黑棍捂着光头,蹦起怒骂道:“妈了个巴,哪个不开眼的狗崽子?竟敢偷袭老子。活的不耐烦了!”“老龟公。睡得够舒坦哈。”此话一出,炕上似进了好几只老鼠,窸窸窣窣的。“不准笑!”黑棍把脚边的小宇子踢下炕,“去把灯点上。”
“不劳烦了。”方磊自点着灯,大马金刀的坐着。黑棍跳下炕,环顾众小厮,人人后知后觉,把头又缩回被单里了,“这么晚你有什么事?”
方磊无应无答的站起来,踱去墙边捻来一根干辣椒,回到坐上,用辣椒干挑了挑灯芯,咂舌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么?去,给爷整碗鸡汤去。”
“这大半夜的。”
“爷饿了。”
“你自己不会动手么?”
“你去不去?
“嘿,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今儿个咱楼主,也就是我英姐,可放话交代了,我是许公子的贵客,要你们好好的招待我是不?
“她的话管不管用?问你话呢!”
“管用。”
“大点声。”
“管用。”
“奶奶的,那还不死去。”方磊做势又要往黑棍头上爆栗。黑棍矫健地躲过,往后厨钻去了。待黑棍去了,众小厮都翻起身,一拥过来说:“行啊,小磊子。翻身做主人了哈。”
“你给那老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呐!”
“艳福不浅。我可太羡慕死了。”
“可大给我们出气了啊磊子哥。哥哥你只管把那黑棍往死里整,就算对我们上心了。”
“得了、都消停点。待会我吃肉,谁要喝汤就乖乖等着。”说着便来了后厨,提灯一照,见黑棍拿着刀兀自站着,遂故做惊声道:“哎呀,你干什么?”黑棍也无答应,把刀望菜板上一剁,倒拎起鸡开始放血。
二更梆子刚响过,鸡味就出来了。小厮们无了睡意,都摸到后厨窗户偷觑。方磊勾了勾手指,黑棍情不愿地把装着整鸡的钵端了来。趁热,方磊撕下鸡翅,正要放嘴里,忽嗄声一喝:“嘿——老龟公,谁说你可以走的?”黑棍直挺挺站着,“还有什么吩咐?”方磊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汤说:“我还没洗澡呢。”
“小磊子,你……”
“你叫我什么?”
“方公子。”
“这才像话。去,给我烧洗澡水去。”
“现在这么晚了,你看是不是?”
“你不干是嘛?走,现在卷铺盖马上走。”
黑棍劈头从后厨撞出来,自在院子里抹黑劈柴,众小厮早踅摸回去了,自在炕上笑得乱抖。
食毕,方磊往宿舍方向咳了一声,小明子麻溜蹿出来把磨上的钵抱走。看他背影,恍惚想起于校门口和外卖员交易的情景,忽“咣当”一声,方磊把口里牙签一吐,来了后院,见澡盆已备,盆上热烟袅袅。
“这水够几个人洗了。”黑棍一手一桶,将热水放在方磊脚边便欲走,方磊啐道:“谁让你走了。我发现你这人真欠调教。”也不看黑棍,自探了探水温,脱衣入盥盆,蘧然释怀一呼,“算了,以后再慢慢调教你。过来,给我搓背。”
小厮们把鸡肉分食干净,分外舒坦的睡下了。
“娘希匹,使劲,敲我黑棍不是挺有劲的么?”
“方磊。给个痛快话,要杀要剐随你。”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地滚蛋。要么你就按我说的做。”
……
“右边。”
梆子一慢两快,三更半夜了。
方磊洗完澡才发现自己就那么一套衣服。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怀念穿校服的自己:“也是呵,哪怕二流的带专校服,这世上什么能工巧匠也整不来。可惜教英姐给没收了。”
“累了吧?”方磊踱来问道。见他只裹着一条浴巾,黑棍识趣地说:“我知道了。衣服我洗,明天一早就给你送去行了吧。”
“哟,还挺上道。那就拜托你了,拧的时候轻点,我就那么一套衣服。”
“大不了我赔你一套。”
“你说什么?”
“没有。”
“很好。把我的衣服洗完,就到厨房——”方磊故意顿了顿,“把那些黄豆全都磨成豆浆。明儿一早,天字房每位宾客都要喝上豆浆。”
……
因莫名的傩力波动,这位天字壹号房的客人整晚都精神紧张,外出探查一圈无果,回来方睡下,“哐哐啷啷”“叮叮当当”“咕咕噜噜”这些声音又一直响个没完,直到一慢两快的梆子声入耳,才带着怒气起床查看:不承想竟在走廊撞见一个只裹着浴巾的家伙。
就裹着一条浴巾,虽说三更半夜,方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嘛,这里毕竟是古代青楼。如此这般,似有种半夜十二点于女生宿舍前裸奔的窃感。
千万别误会,方君不曾那般,只是怂人想法多。再说学生宿舍岂是什么青楼!话又说回来,之前方磊的认识就挺片面的,这是风月场所不假,镜花缘和“传统”的青楼又有一些区别,是更高级的会所哩。许秦常吴将黑市定在这里,还给抽水,非没有道理(虽非目下他之行径之道理)。胡思乱想便步至肆号房前,霎时瘆得慌,往走廊深处一瞥,忽打了个寒颤,“妈呀,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