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中午，我们几个童年伙伴又来到春花的饭店，再一次团团围坐在一起，频频举杯，庆祝蜂窝煤厂成立。今天大家都非常开心，没有人再抱怨自己命苦、这么大年纪下了岗。就连春花的儿子和儿媳也为我们高兴。
晚上我仍然到厂里值班。我先到车间看看，然后拿了两块昨天生产的蜂窝煤来到守卫室，点着了炉子。我把春花拿来的被褥摊开，正准备上床休息时，春花又来了，她让我回家，她要留在厂里值班。
“我现在孤身一人，在哪里休息都一样。”我说。
“我现在也是一个人，在家里，在厂里都一样。”春花说。
“你是女人，晚上让你一个人在厂里我不放心。”我说。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把大门锁上，就可以安心地睡觉了。”春花说。“厂里现在只有那几台机器值钱，谁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把它搬走？”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
我好说歹说，春花总算同意回家，接着我们又聊了一会儿。
春花说：“铁柱和长锁过来以后，咱们成立个节能炉和暖床生产车间，这样咱们这个厂子就有两个生产车间，三种产品。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是小打小闹，我相信将来一定会有大发展。”春花对厂子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春花走了以后，我想起了邱月，今天厂子正式成立，她一定会打电话来，可是一直等到了九点多钟手机也没有响。我有些不安起来，自从送给我手机，她几乎天天都要和我通话，就是没有什么事也要聊几句。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什么她没打电话来？难道她有什么事了？想到这里，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邱月的电话，电话接通以后，我问道：“邱月吗？”
“秋实，是我！”邱月说。
“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急不可耐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邱月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估计她家里可能有别人。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你没打电话来，我估计你可能有什么事了。”我也压低了声音。
邱月说：“小薇的爸爸今天回来了，一看到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便把我找人拍的那些照片拿了出来。他不认账，我和他吵了起来，还和他摊了牌。他口气很强硬，不在乎和我离婚。我想好了，早晚要走这一步，还不如早点，干脆趁这个机会了结了这件事。”
“你和小薇谈过吗？”我问道。
“小薇刚回来，还不知道我们吵架的事，现在和她爸爸在一起。我还没和她谈和她爸离婚的事。”
我担心邱月在气头上做出过激的举动，劝说道：“如果你真想现在就离婚，一定要和小薇好好谈谈，看看她的态度。如果她反应强烈，你最好还是不要再坚持现在就离婚，一定要等到她高考以后再说。”
“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我已经对小薇的爸爸把话说死了，这次一定和他离婚。”邱月坚定地说。
离婚是邱月的私事，虽然关系到我，但我也不能涉入过深，要由她自己去面对。我又对她讲了一番要考虑孩子的感受之类的话。
邱月说她会考虑孩子的感受，并说有什么情况她会和我联系，然后关了手机。
和邱月通话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邱月这么急于离婚肯定是为了早点和我在一起，但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担心她失去理智，感情用事，做出莽撞的事来伤害到孩子。一夜我也没睡多少觉。
第二天，春花、玉凤和宝田都有说有笑，可我因为牵挂邱月而失眠，显得无精打采。
春花问：“你怎么一点儿精神头也没有？”
我勉强挤出点儿笑容，说：“昨晚没睡好。”
“今晚你回家好好休息一夜，我来值班。”春花说。
“晚上你一个女人在厂里，万一有点什么事咋办？”宝田说。“还是我来吧。守卫室比俺家还暖和，那个床躺在上面比躺在炕上舒服多了。”
中午，邱月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带着哭腔说：“秋实，你快帮帮我吧，我现在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我嘴上这样说，心里比她还急。我估计一定是发生了我所担心的事。
邱月说：“昨晚我和小薇睡在一起，小薇问我为什么不和她爸爸在一起睡，我就把她爸爸有外遇的事说了，告诉她我要和她爸爸离婚。小薇当时就给我跪下了，让我原谅她爸爸。我说别的错误都可以原谅，唯独这个错误不能原谅。今天早晨小薇不吃饭，也不去上学，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她用绝食和罢课要挟我，我一点应对的办法也没有。”
“她爸爸是什么态度？”我问。
“她爸爸也是急得团团转，束手无策。”邱月说。
“那你就答应她不离婚，不就解决了吗。”我说。
“不行！”邱月说。“离婚的事是我先提出来的，如果我妥协，她爸爸就会有恃无恐，以后可能会变本加厉。另外，我现在一看到她爸爸就觉得恶心，一天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先答应小薇不和她爸爸离婚，让她先吃饭、上学，其他事以后再说。”
“小丫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心眼儿多着呢。”
“我对你女儿不了解，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我又问道，“她现在喝水吗？”
“只是不吃饭，水照常喝。”
我想了一会儿，给邱月出了个主意：“如果她喝水，你给她买些含糖量比较高的饮料，只要她肯喝含糖的饮料，一两天不吃饭不会有太大问题。她是表演给你看，你暂时离开她，不在她眼前，没有了观众，也许她就吃饭了。”
“这个办法好。”邱月高兴地说。
“这只是权宜之计，你不能总扔下她不管，还要想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提醒邱月说。
“我是没有办法可想了。”邱月说。“我看你还是过来吧，帮我想想对策，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好吧，我坐晚上的火车过去。”
“一会儿我就走，到我家老房子去住。明天早晨我去接你，你一定要来。”邱月叮嘱道。
邱月已经挂了电话，可我还拿着手机发呆。心想，邱月与她的丈夫势同水火，我要是避嫌不帮她，她孤立无援，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得去看看，否则也不放心。收起手机，我小声地问宝田：“我有件急事，今晚必须去长春。我回来之前，你能不能替我上两天夜班？”
“咱哥俩还有什么说的，你放心地去吧。”田宝答应道。
下班之前，我对春花说：“邱月遇到一件麻烦事，让我去帮她处理一下。今晚我去长春，我和宝田商量过了，让他晚上来上夜班，他已经同意了。”
春花说：“她没少帮咱们，她有事你应该去帮她。”
这次到长春去是办私事，我以为春花不会再到火车站送我，没想到我到火车站时春花还和以前一样，给我送来一袋食品。
火车开动之前，我给邱月打了电话，问她在哪里。
邱月说：“我现在在我家的老房子，刚才我给小薇她爸打了电话，他告诉我小薇仍然不肯吃饭。他问我为了孩子可不可以不离婚，我没有答应他。只是小薇不吃饭实在让人心疼。”说到这里，邱月好像哭了。
“你怎么不先答应他，让小薇吃饭？”我问。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前功尽弃。”邱月说。
没想到邱月会这样固执，这让我更着急了。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有点刁蛮，又很可爱的小姑娘。如果邱月不肯回心转意，只是通过哄骗的手段让她吃饭、上学，也不是一个好办法，一旦让她看破真相，很可能从此消沉下去。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不仅会毁了小姑娘的一生，也会使邱月内疚一辈子，无论如何也要避免发生这种情况。可是怎么才能避免发生这种情况呢？我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劝邱月不要离婚，最起码暂时不要离婚，可是邱月未必会同意，她丈夫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伤透了心。一想到我和邱月在一起度过的那一天一夜，我从心里也不愿意劝邱月继续维持她的婚姻，如果邱月这次离了婚，很快我就会与邱月一起天天过着那种幸福的生活。不过邱月的急于求成很可能彻底破坏我们的美梦。
下了火车以后，邱月并没有来接我，而是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秋实，我牵挂小薇，昨夜一夜没睡，今天早晨回家看望她。你到长春之后，直接去我家的老房子，在那里等我。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早餐，放在餐桌上。钥匙在门上，你伸手就能摸到。”
我按照邱月短信中所说，直奔她家的老房子，在那里顺利地找到钥匙，打开房门。房间里与以前不同了，罩在家具上的东西已经全部拿掉，物品摆放整齐，有一种主人打算在这里长期居住的气氛。厨房的餐桌上放着袋装牛奶和糕点。我放下手提兜，在餐桌前坐下。春花给我带的食品路上我一口也没吃，这时已经很饿了，所以毫不客气地喝光牛奶，吃光糕点，然后躺在床上等邱月。路上不仅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躺在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