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从沈阳回来已经三天了，我估计机器应该到了，于是带着提货单来到火车站，到那里一问，机器已经到了。我给春花打电话，让她雇一辆大货车，把现有的人员都带到火车站。春花怕人手不够，把铁柱和长锁也找来帮忙，大家一起动手把设备装上汽车，运到厂里。然后我给厂家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安装设备，进行现场培训。
第二天厂家的人就到了，安装完设备，便对我们这些人进行培训。所谓的培训，就是厂家的人给我们演示如何操作和维护设备。为了便于演示，我和春花事先准备好了十吨原料。第一批蜂窝煤制作出来时，春花高兴得眼睛里含着泪水。
设备已经到位，厂里晚上需要有人值班。这活儿只能由我来干，不能让春花一个女人晚上待在厂里。回到家我把晚上要到厂里去守卫的事告诉了爸妈。爸心疼我，说：“白天你在厂里干活儿，忙一天挺累的，晚上还是我去吧。”
“厂里的值班室现在没有炉子，晚上很冷，只有一个光板床，没有铺盖，你这么大年纪受不了，还是我去吧。”说完我找了一件棉大衣披上，便离开家
来到厂里，我先打开厂房的门锁，见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又锁上门，然后来到守卫室。劳累了一天，我感到非常疲倦，想躺一会儿，可是床上什么都没有，躺在上面很不舒服。我从办公桌里翻出一些旧杂志，摞起来当枕头。躺下之后，觉得非常冷，只好蜷缩起身体。想睡一会儿，可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手机响了，我拿出手机一看是邱月打来的。邱月说：“秋实，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文具店老板说如果有人愿意租那个房子，他可以提前退租，不必等到年末。我去看过，他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等他把存货甩完了，我就可以把房子租下来。房子租下来以后你就过来，我们早一点团聚。”
“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设备已经到了，也安装完了，明天就正工开工生产了。”我说。
“那可太好了！”邱月说。“厂子开工以后你要尽快脱身，别让我等太久，现在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谈完厂里的事，我们又相互诉说了一会儿彼此的思念之情。
邱月的电话让我既高兴又有点失落。高兴的是不久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让我感到失落的是我就要离开和春花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厂子。
这时我又想到了到长春以后如何与邱月相处的问题。现在她毕竟是有夫之妇，我到长春之后，她很可能会经常与我幽会。不管有多少理由，在她离婚之前我们这样做，都有悖于中国人的道德标准。这种暧昧关系很可能要维持到她办完离婚手续，万一在这期间被人发现，邱月不仅颜面尽失，离婚时也会处于不利的地位。到长春以后，我要对她讲明这一点，在她离婚之前我们尽量少接触。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院门响了，我急忙下了床，来到外面，没想到是春花来了，肩上扛着一个很大的包袱，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我把东西接过来。虽然包袱很大，但是并不重，用手一摸，软软的。进了守卫室，我才看清楚，原来是被褥，虽然不是新的，但洗得干干净净。
春花的细心和体贴让我非常感动，“这么晚了，黑咕龙冬的，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来给我送被褥，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能有什么闪失？”春花说。“下班时你说晚上来值班，我就估计到你不一定带被褥来。我怕你晚上冷，就把我妈家的旧被褥和枕头给你送来一套。”说着春花把带来的被褥铺在床上。
看着春花为我铺床，我心想，春花不仅事业上是个女强人，在家里肯定也是个贤妻良母。如果这次回来没有碰到邱月，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错过她。
铺好被褥之后，春花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床边和我聊了起来。她说：“铁柱和长锁这几天一直在咱们这边帮忙，等他们有功夫，让他们做个暖床安装在这个屋子里。”
“不用了。”我说。“上大学以后，我一直睡床，已经习惯了。”
“咱们这里冬天太冷，睡硬板床太凉。咱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和年轻时比。保养身体比挣钱重要。”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让他们给做一个。”我笑笑说。
接着春花又说道：“铁柱他们只有两个人，铺子又太小。最近有好几个人要定做炉子和床，我不敢接下来，怕他们做不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俩愿不愿意和咱们合伙。如果愿意，把会议室给他们做车间，再给他们招几个帮手，咱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接订单了。”
“你这个想法好，明天我问问他俩愿不愿意。”
“明天咱们的厂子就要正式开业了，你想想还有什么准备工作要做。” 我说。
“明天早晨先把咱们厂的牌子取回来，挂在大门外。”春花说。“还要买一挂鞭炮，把开业搞得热热闹闹的。我印了五百张广告，挤时间咱们分头贴到镇里的各个地方。开业之前需要做的事，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要做。”
“我也没办过厂，哪能想得那么周全？”我想把邱月让我去长春的事告诉她，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陪我到车间看看。”春花突然说道。“不知为什么，回到家，我也总是想着咱们这个厂。如果不看一眼，今晚可能连觉都睡不着。”
我和春花离开守卫室，来到厂房门外，我打开厂房的大门，找到开关，把灯点着。进了门，春花朝蜂窝煤机走去。她在机器旁边停了下来，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似的轻轻地抚摸着机器，毫不在乎机器上的灰尘弄污了她的手。她默默地看了足有十多分钟才离开。
从车间出来，我要送春花回家，她说什么也不肯。但我还是坚持要送她，最后她只好同意了。
虽然只是晚上八、九点钟，可是小镇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安静了下来。街上大部分店铺都打烊了，上了闸板。住户的灯光从各家的窗口投射到街上。
我想早点把春花送回家，走得很快，春花落在了后面。她说道：“你急什么，等等我。”我只好放慢脚步，与春花并肩而行。这时我想起了邱月。如果现在走在我身边的是邱月，我肯定会拉过她的手，而且也不会走得这么快。即使我不主动，邱月也会主动拉住我的手。可是和春花在一起我却没有这种冲动，而春花也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直把春花送到家，我才回到厂里。有了被褥，我也不觉得冷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在硬板床上毕竟不如睡在家里的暖床上舒服，这一夜好像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见一个男人在追打我和邱月，一会儿又梦见春花哭哭啼啼的不让我离开她。第二天早晨天没亮我就醒了，因为今天有许多事要做，我早早回家吃了早饭。
等我再回到厂里时，厂子大门的门框上已经贴上了对联，门旁边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大牌子，牌子上刻着“柞树沟蜂窝煤厂”五个醒目大字。春花、宝田、玉凤等人已经到了，铁柱和长锁还带来一套做好的炉子和暖床，肯定是春花让他们送来安装到守卫室的。金龙也来了，还送给我们一个牌匾表示祝贺。
看到我，春花说：“石头，开工庆典八点钟开始，八点整开动机器。”然后又对金龙他们说，“到时候我们几个可能腾不出手来，就麻烦你们到外面去放鞭炮。”
“这个差事好。”铁柱高兴地说。
快到八点钟了，金龙他们拿起鞭炮到外面去了。我和宝田开始往粉碎机里装混合好的原料。这时春花来到了我身边，问我：“一会儿咱俩谁启动机器？”
“你是老板，当然是你启动了。”我说。
“我启动就我启动。”春花高兴地说。她找来一块抹布，轻轻拭去机器表面的灰尘。
八点钟，厂房外响起了鞭炮声，春花表情凝重地伸出右手轻轻地合上配电盘上的开关。然后按下生产线各个设备的按钮，机器启动了，粉碎的原料落到传送带上，传送带把粉碎好的原料送进搅拌机里，搅拌好的原料从搅拌机出来，由传送带送入蜂窝煤成型机。一块块蜂窝煤从蜂窝煤机下面出来，由传送带送向另一端。玉凤、春花把蜂窝煤从传送带上取下来，放在平板车上。装满后我推起平板车把蜂窝煤运到院子里码放。春花看着正在运转的机器，眼睛里含着泪水。
我走过轻轻地碰了一下春花的手，在她耳边说：“你怎么哭了？”
春花这时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说：“石头，谢谢你帮我圆了这个梦！咱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工厂。”
一个多月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此时此刻我也是激动不已，说道：“咱们的厂子终于建起来了，不过以后就看你的了。”想到邱月租好了房子，我就得离开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厂子，不由得冒出这句话。
“万里长征咱们才走完了第一步，你怎么要打退堂鼓？”春花不解地问。
春花的话使我意识到现在说离开有点早，只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虽然厂子建起来了，产品也出来了，可是最关键的是能卖出去，这方面我是无能为力了，所以说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你放心好了，咱们生产出来多少，我就卖出去多少。”春花信心满满地说。
“你们俩干脆开个夫妻店，女主外，男主内。”有人在开我和春花的玩笑。
我回头一看，铁柱、长锁和金龙放完了鞭炮，来到车间，看我们做蜂窝煤。说话的是铁柱。
“你的嘴就不能闲一会儿？”春花脸红红的，打了铁柱一拳。
见我们几个忙得正欢，金龙他们也都伸手帮忙。这很像我们小时候谁家有活儿不能出去玩，大家都去帮忙。我们几个有说有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长锁说：“明天我和铁柱把那个铺子关了，来和你们做蜂窝煤，大家在一起多热闹。”
春花说：“你们要是愿意来，不用你们做蜂窝煤，还让你们继续做炉子和暖床，我再给你们招几个帮手，增加一些设备，把会议室收拾出来给你们做生产车间。现在有不少人找我定做炉子和床。”
“这可太好了！”铁柱说。“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愁没有活儿干了。”
“既然你们同意和我们合伙，下午你们把会议室收拾出来，明天把工具和工作台都运过来。”春花说。
“我们现在就去收拾。”长锁说。
“你们还是先把炉子和床给安装上吧，免得石头晚上睡凉炕。”春花又对金龙说。“你别走了，中午我请大家喝酒。”
听春花说中午请客，铁柱高兴地说：“你放心，中午之前我们一定安装好。”
“宝田，今天喝酒时你可别再哭哭啼啼的，扫大家的兴。”长锁说。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长锁的话让宝田不好意思起来。大家看着宝田尴尬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这个小小的蜂窝煤厂不仅解决了我们的就业问题，也让我们几个一起长大的伙伴重新团聚，大家是那么开心。我心想，但愿这个小厂能兴旺发达，使我们不再为养家糊口发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