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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的感应灯在她指尖触碰门把手时亮起,冷白光线下,吴昱辉的影子像道凝固的墨痕,重重砸在米色地毯上。他指间的烟头明明灭灭,火星溅落在烟灰缸边缘,像极了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脏 —— 那些藏在雅福会六楼的夜晚,那些被香槟玫瑰掩盖的耻辱,正随着他眼底的冷光,一寸寸剥落。
“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 吴昱辉的声音从烟雾中飘来,夹着万宝路的辛辣,“老张今晚在六楼陪客户,看见你穿着秘书装从 VIP 包厢出来,身边跟着周荣。”
孔冉的指尖在门框上掐出月牙痕。秘书装的剪裁还历历在目:收腰设计勒得肋骨发疼,裙摆短得坐下时必须夹紧双腿,胸前的珍珠纽扣总被客人有意无意碰开。此刻那些细节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被沈昔的镜头拉近,每一帧都纤毫毕现。
“应酬客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条被掐住七寸的蛇,“周总临时叫我去撑场面。”
吴昱辉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淬过冰的锋利:“撑场面需要关手机?需要穿成那样?” 他站起身,西装裤摩擦沙发的声响里,孔冉看见自己早晨收拾的行李箱被踢到脚边,那条周荣送的黑色蕾丝内裤正从箱角滑出,像条吐信的毒蛇。
空气里的烟味突然变得浓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挂钟的滴答声在耳边放大,每一秒都在切割着她的神经。她想起在雅福会的更衣室,镜子里的自己往大腿根贴碎钻贴纸,想起沈昔看马菲菲时那种温和却洞穿一切的目光 —— 原来有些真相,终究会像暗房里的胶片,在光线下显露出最不堪的纹路。
“你以为我是第一次跟踪你?” 吴昱辉的手指碾灭烟头,火星溅在她脚边,“上个月在 K 厅,你说加班,结果我在监控里看见你进了 302 包厢,半小时后周荣跟着进去。” 他忽然逼近,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那间包厢的消费记录,够买你半年的口红。”
孔冉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混着睫毛膏在脸上划出狼狈的痕。她看见吴昱辉胸前的银质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此刻却像道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些自以为高明的伪装,在他递来的消费单复印件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 吴昱辉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头受伤的兽,“我给你的不够多?”
她望着他发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地铁口,他把唯一的伞递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向公交站。那时的白衬衫少年,怎么就变成了此刻眼中布满血丝的男人?而她,又怎么就从穿白球鞋的实习生,变成了雅福会六楼的 “孔秘书”?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连自己都不信。周荣在包厢里捏她腰的力道,高萌看沈昔时的眼神,马菲菲接花时的颤抖,此刻都在脑海里翻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吴昱辉忽然松开手,从茶几上抓起一叠照片甩在她面前。曝光过度的画面里,她正弯腰替周荣捡掉落的扑克牌,低胸装下的风光一览无余。“这是老张拍的。”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说六楼的服务员都这么‘敬业’。”
照片边缘的锯齿划过她的掌心,像道新鲜的伤口。她忽然想起沈昔在包厢里码放的空酒瓶,想起马菲菲锁骨上的胎记,想起自己每次卸妆时对着镜子的沉默 —— 原来所有的体面,都是易碎的玻璃,轻轻一推,就会碎成一地锋利的真相。
“对不起。” 三个字落地时,孔冉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不是爱情,不是尊严,而是那个穿着职业装在写字楼里昂首挺胸的自己,那个在雅福会笑得风情万种的自己,此刻都化作了照片上模糊的影子。
吴昱辉转身走向阳台,烟头被他扔向夜空,划出一道短暂的光弧。孔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肩膀比记忆中窄了许多,像座被岁月侵蚀的桥,再也撑不起她的秘密。远处的霓虹透过纱窗照进来,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雅福会六楼的光束灯,永远照不亮人心的暗角。
挂钟敲响凌晨一点,分针与时针在钟面形成直角,像把悬而未决的刀。孔冉弯腰捡起散落的照片,指尖抚过自己僵硬的笑脸,忽然明白:有些谎,不是用来骗别人,而是用来骗自己 —— 骗自己还能在白天做个体面的职场女性,在夜晚做个逢场作戏的玩物,却终究抵不过生活的显影液,让所有的不堪,都在光线下,无所遁形。
客厅的落地灯投下昏黄的光,像层黯淡的纱,罩在吴昱辉紧绷的脸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住孔冉,像在审视一件被玷污的艺术品。烟灰在地毯上积成一小堆,如同她此刻破碎的自尊。
“说清楚,被他睡了几次?” 吴昱辉的声音低沉而愤怒,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孔冉的心口。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试图从细微表情里揪出真相。
孔冉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的心跳如鼓,思绪在谎言与真相间挣扎。“三个月前……”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尾音带着颤抖。她故意缩短时间,像在黑暗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试图减轻他的怒火,也减轻自己的愧疚。
“到底几次?” 吴昱辉逼近一步,呼吸声粗重。他的眼神里满是痛苦与愤怒,像头受伤的野兽。孔冉望着他,想起曾经的温柔时光,那些被遗忘在雅福会六楼的夜晚,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六次……” 孔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知道这个数字是谎言,却又希望它能成为缓冲。她不敢看吴昱辉的眼睛,像做错事的孩子,满心愧疚与恐惧。
吴昱辉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像在打量一件破旧的衣裳。“被客户睡过没?” 他的问题像把利刃,撕开她最后的防线。
“没有!” 孔冉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尖锐而坚定。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像只受惊的小鹿。她知道这个答案或许无法让他相信,但她已无路可退。
吴昱辉沉默了,他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香烟的烟雾在他眼前缭绕,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孔冉站在原地,像只被定格的木偶,手足无措。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像命运的倒计时。孔冉望着吴昱辉,他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像幅褪色的画。她想起他们曾经的誓言,那些在月下的承诺,此刻却如泡沫般脆弱。
“我去换衣服……” 孔冉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转身走向卧室,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她不敢回头,怕看到吴昱辉的眼神,那里面有失望、愤怒和深深的伤害。
卧室的门关上,孔冉靠在门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已花,眼神里满是疲惫与绝望。她想起在雅福会的更衣室,镜子里的自己涂着厚厚的粉底,像戴着面具,遮住所有的羞耻与无奈。
吴昱辉坐在沙发上,手中的香烟燃到尽头,烫到手指他都没察觉。他望着孔冉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他们曾经的甜蜜,那些在公园长椅上的拥抱,此刻却如幻影般遥不可及。
“为什么……” 吴昱辉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痛苦。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随即被愤怒取代。他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如同雅福会六楼的夜晚,那些被欲望和虚荣填满的时光,已将他们的爱情撕成碎片。
窗外的街灯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像破碎的梦。孔冉在卧室里,蜷缩在床角,泪水浸湿了枕头。她想起马菲菲锁骨上的胎记,想起沈昔镜片后温和的目光,那里面有理解和同情,却无法拯救她堕落的灵魂。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孔冉在黑暗里轻声问自己,声音被夜吞噬。她知道答案是否定的,那些在雅福会的夜晚,已在她身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如同沈昔镜头下的胶片,每一格都记录着她的堕落与悔恨。
吴昱辉掐灭香烟,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阳台。夜风吹来,带着寒意,像他此刻冰冷的心。他望着城市的灯火,那些闪烁的霓虹,像无数双眼睛,嘲笑他的愚蠢和她的背叛。
“或许,一切都回不去了……” 吴昱辉对着夜空喃喃,声音被风吹散。而孔冉在卧室里,听着他的脚步声,泪水再次涌出,像决堤的洪水,冲垮她最后的防线。在这个夜晚,他们的爱情已死,如同雅福会六楼的狂欢,散场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