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从厂房里出来，春花又打开了平房的门锁。由于窗户都用木板在外面封上了，平房的玻璃窗都还完整。一进平房的走廊，靠门的地方有个小房间，有个小窗口对着进门的过道，透过窗口我向里面看了一眼，有一张办公桌，一张木床。春花说：“这个小屋原来是守卫室，将来就作收款开票的地方。”
“可以。”我说。
接着春花又带领我查看各个房间。进了其中较大的一间，春花说，“这里原来是厂长办公室。”
这个房间里的陈设与其他房间不同，里面有一张两头沉的写字台、一把高靠背的扶手椅、一张三人沙发，一个茶几。
“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明天找邮局给咱们安装一台电话。”我说。
“咱们的厂子投产以后，我要到外面推销，用不着办公室。”春花说。“这个办公室还是给你用吧。”
“我要和工人们一起干活，也用不着办公室。”说完我和春花相视一笑。“厂子建起来以后，镇里的各路神仙会经常来检查，这里就做个接待室吧。”春花说。
我和春花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最里面还有一个大房间。大房间里有十几把长条椅子。春花说：“这个房间原来是会议室。”
“咱们一共也没有几个人，也不需要经常开会，用不着会议室。”我说。
我和春花把平房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春花说：“平房不用维修，打扫一下就行了。”
我们又一起查看了仓库。仓库里只有一些破烂儿，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春花说：“把破烂都收拾出去，这里继续当仓库。”
查看完所有的设施，我们又回到办公室。春花说：“用你的手机把玉凤找来，和我一起打扫卫生。顺便让她把宝田也找来。”
“我不知道玉凤家的电话号码。”我说。
“我知道。”春花说。
我把手机递给春花，“你打吧。”
春花接过手机，给玉凤打了电话。
从窗户缝隙挤进来的风使我打了个冷战，我对春花说：“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应该让长锁过来给检修一下取暖设备，漏水的地方修一修。也不知道你订制的炉子和床他们做好没有。”
“做好了两套，安装到我家一套。另一套卖了。”春花说。“有个熟人到我家饭店吃饭，我让他看了咱们开发的炉子和暖床之后，他马上就把刚做好的买走了，卖了三百块钱。咱俩订做的，铁柱只收了两百块成本钱。以后炉子和床最好成套卖。我算了一下账，一套最少也能赚一百五十块钱。我回家时顺便通知他们明天过来检修。”
这时我又想起了一件事，“用煤矸石做粘合剂，粉碎后还需要浸泡两到三天，生石灰也需要浸泡变成熟石灰。宝田维修好厂房之后，让他在厂房里砌个水池子。砌水池子需要买砖和水泥，要马上买。还要买些石灰。正式生产以后，石灰的用量很大，咱们不能总到水泥厂去要。”
“水泥和石灰我去买。”春花说。“砌水池子用不了多少砖，矿上的工业广场废墟下面有旧砖，咱们到那里去挖一些就够用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说。“原来我以为机器买回来厂子就办起来了，现在一看，办个厂真不容易，要做的事太多了！”
“干什么都不容易！”春花说。“幸亏现在咱们是两个人，我想不到的你能想到，你想不到的我能想到。我家准备开饭店时，我一个人张罗，不是缺东就是少西。”
“咱们也别在这里感慨了，”我说，“找找有没有工具，咱们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等玉凤和宝田。”
春花找来了一把铁锹和一个用柳条编的篮子，我在守卫室里找到一把笤帚、一个掉了好几块皮的搪瓷盆和几块抹布。
我拿着脸盆到水房接水，虽然水管生锈了，可水笼头是塑料的，我用力拧了一下，水管还真有水。我接了一盆水，洒到各个房间的地上，接着我开始扫地，春花擦桌椅。
过了一会儿玉凤和宝田到了。春花告诉他们，他们的工资暂定为五百块钱，玉凤做会计，人手不够时要到车间帮忙，宝田负责配料，他们俩都很高兴。我问宝田：“你会上玻璃和修理门窗吗？”
“这是木工活儿。”宝田说。“正好你让我找的人有个在工程队当过木工。干别的不行，上个玻璃，安个门窗还行。”
“明天你通知那两个人，让他们来上班。你们把门窗修理一下，把打碎的玻璃补齐。”说完宝田也动手和我们一起打扫卫生。
我们一直干到天黑才各自回家。忙了一天，虽然很累，一想到厂子马上就要建起来，我非常高兴。吃完饭我给邱月打电话，告诉她蜂窝煤厂的筹备情况。邱月也替我高兴，最后提醒我别忘了去长春开书店的事。放下电话后，我想：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机器到了，蜂窝煤厂就能开工，我也算是帮春花达成了自己办厂的愿望。到时候就把蜂窝厂交给春花管理，我去长春开书店，去兑现我对邱月的承诺。
第二天早晨，我推着手推车像正式上班一样，七点半左右来到厂里。这时春花已经到了，她把长锁和铁柱也找来了，他们正在检修供热管路。过了一会儿玉凤、宝田和宝田替我们招聘的两名工人也来了。我们分了一下工，我和玉凤到工业广场废墟挖砖，春花先去办执照，然后去水泥厂买水泥和石灰，宝田带领两名工友修理门窗。分完工，我们分头行动。春花去镇里办执照，我和玉凤推着手推车，车上放着一把铁锹和一根钢钎，直奔工业广场。
玉凤与春花性格迥异，她从小就聪颖文静，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心里有数，从不锋芒外露。若是哪个孩子欺负她，她会很长时间不理他。而春花则不然，如果谁欺负她，当场就反抗，过后就像没事一样。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玉凤性格是否有了改变。
在去工业广场的路上，玉凤说：“前几天金龙对我说，上过大学的人就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在选煤厂工作了这么多年，煤泥就堆在他眼皮底下，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煤泥做点什么。”
“人怕急，马怕骑。”我笑着说。“那是他还没有到我这个地步。人都有惰性，只要日子还过得去，就不会挖空心思琢磨赚钱的门路。如果他到了我这个地步，就会想到利用煤泥赚钱了。”
“他就是到了兜里一分钱没有的地步，也不会想到用煤泥赚钱的。”
“咱们这几个人中，你家现在的条件最好，你怎么还来和我们一起做蜂窝煤？”
“矿上这几年效益不好，经常拖欠工资。孩子上大学以后，又买了房子，结果把家里的老底都花光了。我再不出来挣点钱，以后孩子的学费都成了问题。”
“我和春花买设备时参观了厂家的生产线，做蜂窝煤这个活儿又脏又累，你干得了吗？”
“你和春花都能干，我怎么干不了？我又不是金枝玉叶，和你们一样，都是劳动人民出身。”说完玉凤笑起来，然后问我，“你是怎么又和春花凑到一起的，是你先找的她，还是她先找的你？”
“我们并不是有意要凑到一起，完全是事出偶然。我在电视里看到了蜂窝煤机的广告，受到了启发，想试一试用煤泥能不能做蜂窝煤。我本来是想找宝田和我一起作试验，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遇到了春花，她让我到她妈家和她一起作试验。”
“看来春花对你还是不忘旧情，所以主动要求和你一起搞试验。”玉凤说。
“我看春花没有那个意思。她对我说过，她要看看孩子的爸爸能不能再减刑，暂时不想再婚。她早就有自己办厂的想法，正好我想到了用煤泥做蜂窝煤这个点子，所以我们俩这才一拍即合。”
“蜂窝煤厂建起来之后，你不会再走了吧？”玉凤问。
“不一定。要看蜂窝厂的效益怎么样。如果赚钱不多，就把厂子交给春花一个人管理，我去长春再找份工作。”
“你和原来的单位解除劳动关系了吗？”玉凤又问。
“现在还没有。不管单位会不会和我解除劳动关系，我都不会再回去了。”看来玉凤还是那样心思缜密，想问题比较周全，春花从来没有问过我这类问题。
“既然你不想回去了，我看你和春花应该再续前缘。”玉凤说。“年轻的时候你们俩那么好，现在又都是单身，正好是圆你们旧梦的一个机会。我估计蜂窝煤厂肯定能赚钱。”
玉凤的话也有道理，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邱月，不能脚踩两只船，何况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笑着摇摇头，说：“春花不想再婚，这事不能勉强。”
“事在人为。”玉凤说。“如果你有这个想法，就不要去长春找工作了，你们俩齐心协力办好蜂窝煤厂，在一起时间长了她肯定会改变以前的想法，何况这些年她心里一直有你，我们聚会时，每次她都会提到你。”
“这也不能证明她对我有那个意思。”我说。
“如果你愿意和春花一起组成个新家，你不好意思向春花说，我给你们牵线搭桥。”玉凤仍然不放弃，继续劝我。
我摇摇头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都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养活自己，现在哪敢谈成家的事？这事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尽管玉凤一片好心，我还是拒绝了。
“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不好意思对春花说，你告诉我，我去对她说。”
“先谢谢你的好意！”我笑笑说。
我和玉凤一上午在废墟里挖了两手推车旧砖。下午到厂里时春花对我说：“办执照时，人家问咱们这个厂叫什么名，当时我就傻眼了，咱俩以前都没有想过这事，想了半天，我说就叫‘柞树沟蜂窝煤厂’吧。你说叫这个厂名行不行？”
“挺好的。”我说。“有了厂名，还得去做个牌子。”
“手续还没办完，一会儿我还要去接着办。”春花说。“办完手续，我到镇里找人给做一个。”
“别忘了还要刻公章，买账本，还要买几本发票。”玉凤提醒说。然后又和我一起去工业广场挖旧砖。
宝田他们只用了一天就把厂房的门窗修理好了。春花买来水泥和石灰之后，宝田和工友们在厂房里砌了一个半米深的水池子。
办好执照后，我和春花到矿上买了三十吨原煤，到选煤厂买了五十吨煤泥，又到砖厂拉了两汽车粉碎过的煤矸石，然后买来了化学添加剂。这次我们准备了做一百吨蜂窝煤的原料。我和春花想法一样，要自力更生，不能为了省几个小钱，总麻烦别人。尽管玉凤和我们在一起，用车时我们不再找金龙，而是到市场上雇车。
水池子砌好之后，我和宝田把石灰和煤矸石都弄到水池子里，用水淋湿，准备开工时用。我对宝田说：“石灰和煤矸石是做蜂窝煤的粘合剂，没有这两样东西蜂窝煤不能成型，化学添加剂是助燃的。这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厂子开工以后，你不仅负责配料，还要看好大门，不要让外人进到厂房里。让外人看到咱们制作蜂窝煤的设备和原材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冒出几个蜂窝煤厂，那样的话，咱们就完蛋了。”
“你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让外人进来。”宝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