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潜派星落到碧虚斋拿旧衣,梁山伯将所有旧衣都拿出来让他带回去,问道:“这下我帮白龙的衣服都穿完了吧?”星落:“对,没有了。”梁山伯:“我帮你一起拿回去。”星落:“不用麻烦郎君。”梁山伯:“小事,两个人快点。”然后两人就把衣服拿回去。到了曾一潜的住处摘星楼,曾一潜见梁山伯来了:“稀客!快进屋。”进屋放下衣服,两人入座,另一个小厮鑫儿上前倒茶,曾一潜:“我还以为没多少衣服了,所以只让星落去拿,万没料到还要贤弟送过来,谢过了。”梁山伯:“白龙兄客气了。”曾一潜:“山伯现在忙吗?不忙下一盘棋?”梁山伯:“我走的时候没跟英台和银心说一声。”曾一潜:“那好办,让鑫儿去说一声就行。”梁山伯:“那来吧。”曾一潜执白旗,梁山伯执黑棋杀起来。
鑫儿到碧虚斋跟苏银心说了梁山伯在摘星楼下棋的事,苏银心表示知道了,趁他不在赶紧洗里衣。祝英台突然觉得特别安静,出门只看到苏银心,苏银心打水的时候看到了,不等祝英台问就说:“郎君去摘星楼下棋去了。”祝英台:“好吧。”自己打了一套五禽戏又进去书房了。
曾一潜拉着梁山伯下了好久的棋,到吃饭时间了还在焦灼,星落在旁伺候着,饭菜都凉了热,热了凉,曾一潜一边下棋一边拿拂尘扫空气,拂尘丝都飘落到饭菜里。一盘终了,梁山伯:“小弟饿了。”曾一潜:“嘿!真痛快,星落。”星落为难道:“饭菜上面有拂尘丝了。”曾一潜:“怎么搞的?现在厨房还有菜吗?”星落:“太晚了都歇下了。”梁山伯:“没事,把拂尘捡了热热就能吃。”星落去热菜,曾一潜:“下棋激动就揪拂尘,见笑了。”两人吃了饭,梁山伯回碧虚斋。
十一月六日是殷夫人的六十大寿,为了庆祝,尼山书院调休了,五日上课,六日休息。天冷了,众人杀了牛弄烧烤,将最珍贵的炙牛心分给殷夫人、周夫子,然后给了祝英台,祝英台受宠若惊:“这怎么可以?蒙哥哥们厚爱。”李昆拿着炙牛心的盘子:“哎,我们要敬老爱幼,可不是先让英台吃。”马文才腹诽:“明明有比她小的,说什么狗屁爱幼。”祝英台谢过,李昆又分给梁山伯,梁山伯要站起来被李昆按住:“不用站,吃吧。”牛心少,一人分不到几片,李昆分完了说:“诸位,没吃到牛心的多吃些牛肉啊。”其他人也不是非要尝尝炙牛心,自顾自划拳喝酒,祝英台不爱吃牛心,将自己的肉夹给梁山伯,再夹一点给马文才。
烤肉在烤架上滋滋冒油,梁山伯夹肉给祝英台,一块烤糊了的肉夹了自己吃。祝英台见了:“那不要吃了。”两人细细低语,陶韬在大快朵颐,曾一潜吃了一块烤肉,提议:“我们玩点游戏吧。”马文才:“就别弄文绉绉的什么飞花令了,弄点简单好玩的。”陶韬:“玩射覆怎么样?”曾一潜:“陶兄是有备而来。”陶韬:“白龙,你第一个来猜。”陶韬取出一个黄橙橙的青铜匣子,只见匣子长约一尺,宽有一寸半,他举起来让各方看到,然后说:“各位,谁能猜出匣中之物?”马文才:“折扇。”陶韬摇头,梁山伯猜:“是毛笔。”陶韬:“非也。”祝英台:“是笛子?” 陶韬忍不住笑:“不对。”祝英台:“是萧!”陶韬打开匣子,果然是萧。马文才拍手:“陶兄好才情,快给大家吹奏一曲。”陶韬说:“我想请英台和我合奏一曲。”祝英台命苏银心去取琴,梁山伯在一旁张着嘴,想了想说:“冬天弹琴手受不了吧,太冷了。”祝英台:“陶兄有邀,英台从命。”苏银心一会拿琴过来,梁山伯收拾几案,将琴放置好。祝英台轻抚琴,一阵琴音流出。陶韬说:“英台要弹什么曲子?”祝英台:“弹一曲《玉妃引》。”陶韬颔首,两人萧琴合奏,众人侧耳倾听,神色专注。
一曲终了,众人称赞不已,庄贤和黄膺投壶喝酒。投壶,发源于古代的射礼,是酒令中的投掷游戏。壶颈高七寸,腹高五寸,内装有小豆,以防投矢弹出。投壶之戏由司射仲裁,宾主交叉投之,在离壶二矢半约七尺处以矢投壶,中者为胜,负者罚酒。投不中的喝一杯,赵阳明当司射,两人皆不中,一杯一杯复一杯喝了不少。马文才左右手分别搂住他俩:“你俩真是卧龙凤雏,先别投了,过去吃烤肉。”庄贤牛脾气上来了:“不,我今晚非要投进去才算,别拦我。”黄膺也喝高了:“对,小贤跟我今晚一定给投进去一个,谁说都不好使。”两人呼朋引伴:“文老弟,你来投,投不进算我的。”马文才接过箭矢然后放下:“我们吟诗吧。”曾一潜笑:“文老弟,你说不要文绉绉的。”马文才:“我突然想听仙舟吟诗,必是一场享受。”黄膺被拍马屁,大喝一声:“拿酒来!” 梁山伯给他倒半觥,黄膺醉眼朦胧但看得清楚:“山伯,满上!”祝英台起身接过酒壶,给黄膺添了一小口的酒,黄膺安分了:“谢英台。”黄膺仰头将半觥酒一饮而尽,吟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才吟罢,曾一潜率先鼓掌,马文才也倒了半觥给庄贤,庄贤喝了,说:“我给大家吟诵《逍遥游》吧: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马文才喝得有些熏熏然,苏银心和莫舍扶他躺下,苏银心说:“我回去了,你好好睡吧。”马文才拉着她手不让她走,苏银心心系碧虚斋,说:“我看梁郎君也喝了不少,得回去看着,万一有什么事还有我呢。”马文才想了想:“好吧,你亲亲我才能走。”苏银心亲他额头,马文才不满:“不行,得亲这里。”然后用手指自己的嘴巴,苏银心嫌弃:“一股酒味,谁要亲那。”马文才不干了,一个劲往苏银心怀里钻,搂着腰耍赖。苏银心无奈,叫道:“马文才。”他抬头准备答应时,苏银心弯腰低头吻了嘴角。
莫舍打热水进来服侍的时候,只见马文才脸上露出算得上娇羞的微笑,他觉得有点辣眼睛但不敢明着表现出来。苏银心回到碧虚斋,听到祝英台埋怨梁山伯:“今晚怎么喝多了?”梁山伯摇晃一下脑袋:“也还好,就是头有点晕。”祝英台:“你晕得要扶着我才能走,小心明早起不来去上课。”梁山伯不好意思捂脸:“那,有解酒汤吗?”苏银心拿出葛根,用炉子煮了一碗葛根汤,梁山伯喝下后一宿无事。
十一月天很冷了,在书房烤火的祝英台却觉得耳朵有些热,揉揉耳朵,梁山伯见了问:“怎么了?起冻疮了?”祝英台:“不是,应该是父母念叨我。”梁山伯:“九妹应该也想念你的。”祝英台笑笑:“是啊。”夜晚,四人在独坐榻上不拘礼节箕踞而坐。苏银心将茶炉茶具茶膏等布置好,还有几盘点心,梁山伯将茶膏捣碎,和茱萸一起放进沸腾的热水中,盖上盖子。马文才约他们去骑马射箭:“明天骑马射箭,怎么样?天冷也别一天天闷在屋里,要活动筋骨。”梁山伯看向祝英台,祝英台爽快答应:“可以,射箭去。”梁山伯喝口茶:“我射箭不行。”祝英台:“君子不器。孔子认为君子不能像某种器具一样,只有一个用途,应学识广博、技能广泛,精通六艺。”梁山伯无话可说。
几人到操场上射箭,厨房养的三四十大大小小的鸡在路边晃悠,赵阳明:“君子六艺中的五射,谁能为之?”马文才让骐骥拿一副弓箭来,然后搭弓射箭,箭射穿标靶且箭头发白,这是白矢;前放一箭,后三箭连续而去,就像连珠一样,连续射击速度非常快,谓参连;瞄准时间非常短,箭放在弦上马上就射并且射中目标,谓剡注;连续四箭命中靶心,谓井仪。
这下大家都给他鼓掌了,祝英台问梁山伯:“梁兄,你也来试试。”梁山伯:“孔子说,君子没有什么可与别人争的事情。如果有,一定是比射箭了。比赛时,相互作揖谦让后上场。射完后,登堂喝酒。这是一种君子之争。现在没有酒,我立马去拿。”说完转身就要走,祝英台连忙拉他,匆忙间拉到梁山伯的手,祝英台拉住了也不好放,说:“梁兄不准走,我就要看你射箭。”梁山伯只好看着很松弛地接过马文才的弓箭,瞄准箭靶射去,不料失误射中了旁边的一只大公鸡,公鸡应声而倒,还扑扇着翅膀,两只爪子乱蹬,弄得尘土飞扬,周围人大惊失色,梁山伯镇定自若,慢吞吞地说:“这双手怎样才能射中箭靶呢?”大家这才稍稍心安。祝英台很机智:“幸好是大公鸡,我们又可以喝鸡汤了。”梁山伯赞同:“鸡丝汤面很好吃。”马文才惊讶地看向两人。
尼山书院马匹数量稀少,除了马文才的小白马就还有庄贤有一匹红棕马,其他都是坐牛车。此刻庄贤在用手心抚摸红棕马的正面,马文才抬起下颌看向庄贤:“庄兄,来赛马比试一番?”庄贤:“我怎么可能比得过文弟呢。”马文才:“来试一试,输了也不需要请客。”庄贤只好说:“简单比一比,我们跑去绕书院最大那棵树回来,看谁快。”马文才跃马执鞭:“谁来发号施令?”庄贤:“让英台来吧。”祝英台:“我么?好吧,都准备好了吗?”两人都骑上马牵着马绳说:“好了。”祝英台:“我倒数三声,然后说开始。三、二、一,开始!”两匹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步伐稳健有力,马鬃在风中飞扬。两匹马的距离不远,其他人只看到飞扬的尘土。
到树那段路程,庄贤的马儿开始落后了,但他不骄不躁,奋力追赶。马文才不负众望取得胜利,众人欢呼,尤以梁山伯开心得最显眼,马文才很骄傲。庄贤也到达终点后,骑在马上祝贺马文才:“骑射双绝,书院第一。”祝英台笑:“庄兄别夸了,书院也就百多号人。”梁山伯:“非也,安社稷保国家就靠文弟这样的将才。”马文才:“梁兄说得对!”
晚间梁山伯问马文才为什么骑射那么厉害,是何人所教。马文才:“是阿母。”梁山伯:“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祝英台用胳膊拐他,梁山伯看她,祝英台拿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梁山伯低头用手拿着点心细细咀嚼。
马文才翘课了,派骐骥跟周夫子请假说自己醉了头疼起不来,实则他在烧水给苏银心沐浴,他提着水桶倒进浴桶,用手试了试水温,大声喊道:“水可以了!”苏银心坐着胡床在烤火吃东西,听到说可以了把葡萄干一扔,到屋内看水:“嗯,辛苦了,出去把门关上。”马文才:“要我出去?”苏银心:“不然呢?”马文才:“你不在碧虚斋洗澡,跟我说要来我这洗,然后我出去?不让我帮你搓背吗?”苏银心嫌弃:“滚滚滚。”马文才:“老夫老妻的,你都各种使唤我了,居然不要我搓背。”苏银心:“骐骥他们都不在,我怕你心怀不轨。”马文才:“他们去放马了,我叫他们去的。”苏银心往门外推他,马文才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不捣乱,我发誓。”苏银心烦他,一把大力推出去,转身叹气。
洗好了苏银心拢着湿发出来,马文才又把水舀了倒掉。苏银心坐在胡床上擦头发,偏着头问他:“你洗不洗?” 马文才:“我怕我不洗你晚上把我踹到地上。”苏银心裹着头发悠然闲适,突然想起:“那岂不是尊贵的太守之子要自己动手放水洗澡?”马文才看她浴后的样子:“不然呢?我现在任劳任怨一点不拿乔,再说了你这样子除了我,谁敢看。”然后絮絮叨叨抱怨:“别人都是妻子服侍丈夫的,到我这,还有梁山伯,都是反着的……”苏银心起身走到马文才身旁:“千百年都是女人服侍男人,现在就做点小事就当怨夫,胸怀天下但是不能干活,一屋不扫却想平天下,真真可笑。”马文才说不过,只能闭嘴。
两人还在说着话,只听敲下课铃了,马文才目瞪口呆:“怎么就下课了?”苏银心扫视他一眼:“我早想说了,你干活太慢了。”马文才不承认:“是你洗澡洗的时间长。”苏银心头发不滴水了,用手指梳理发梢:“我得穿好衣服回去了。”她进马文才卧室穿外衣,外面梁山伯和祝英台就来看望马文才,祝英台边走边说:“梁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文弟大约还在睡觉,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梁山伯:“贤弟你忘了我略通医术吗?我帮文弟号脉看看他怎样。”马文才听到他们的声音心说不好,梁山伯已经看到他了,他这个斋舍周边用竹篱笆围起来,他只得去开门迎梁祝二人进来,梁山伯一见他就说:“文弟,进屋我给你号脉看看。”马文才不可思议地说:“梁兄还会号脉?”梁山伯看向祝英台:“听骐骥说你头疼,不要像贤弟一样讳疾忌医。”马文才:“不用了,我没多大事,已经好了。”祝英台拉扯梁山伯衣襟:“好了那就走吧,去吃饭。”梁山伯看不到骐骥等人,疑惑道:“其他人呢?在里面吗?”马文才:“我嫌有人烦,让他们去放马,只有我一个。”马文才把梁祝二人送走,苏银心从卧室出来,马文才道:“你赶快回去吧。”苏银心交代:“让骐骥烘干沐巾,不然有味道。”马文才:“知道了。”
又到苏银心月事来的时候,趁着上课,马文才吩咐书童们把杂事全做了,煮好姜红糖水给苏银心喝。夜晚马文才叫苏银心去同住,苏银心拒绝:“不去,我要睡自己的房间。”马文才:“真不去?我不是已经改了许多吗?”苏银心:“不行。”然后补充道:“你是不是要让太阳围着你东升西落?”马文才有些不高兴:“知道了知道了,我就不是个东西,算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