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孤儿院落寞的铁栅栏上敲出碎玉般的声响,顾星遥的盲杖尖端触到生锈的“禁止入内”警示牌,剥落的油漆在杖头留下暗红色痕迹,像极了十年前火场的焦痕。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潮湿霉味里,隐约混着消毒水的气息——那是霍沉砚身上的味道,此刻却被雨水冲淡,只剩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
“沉砚,”她的声音比雨声低三度,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频率”,“还记得这里的玫瑰吗?小星说过,每片花瓣都是音符变的。”
轮椅的橡胶轮在积水中打滑,霍沉砚的指尖紧紧攥着轮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自从失明后,他再也没碰过任何乐器,连盲杖都被锁在琴房最深处。此刻,他听见顾星遥的盲杖划过铁艺花架,惊飞的雨珠落在脸上,触感像小星当年偷摘玫瑰时扎破的指尖。
“别碰那些花,”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洁癖,“细菌会感染你的盲杖。”
顾星遥顿住,盲杖悬在半空中。她知道他此刻的瞳孔一定布满血丝,眼窝深陷,像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自从在金库目睹许鸿生的爆炸,他就拒绝接受任何光感治疗,甚至不愿听见钢琴声,仿佛那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沉砚,”她蹲下身,盲杖轻轻叩击他的轮椅支架,“你听——”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混着救护车的警笛,“这是生命的节奏,和当年火场不同。”
霍沉砚突然暴怒,挥拳砸向花架。铁锈和花瓣同时坠落,砸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够了!我再也不想听见‘火场’两个字!”他的呼吸急促,指腹触到地面的积水,却在水中摸到半枚蝴蝶结——小星的遗物,历经十年仍固执地躺在废墟里。
顾星遥的盲杖迅速扫过地面,捕捉到他颤抖的频率。她摸出藏在衣领的钻石粉末,那是用小星的DNA和霍沉砚的血制成的共振介质,在雨中发出微弱的蓝光。当粉末落在他掌心,他突然浑身一颤,仿佛触到了十年前火场里的温度。
“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她引导他的手指在地面划出五线谱,“G大调第七小节,是你第一次校正我琴键的节奏。”
霍沉砚的指尖在泥水中停顿,雨水混着血水,在五线谱上形成暗红色的符尾。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远处教堂的钟声共鸣,那节奏竟与顾星遥的盲杖敲击完全同步。记忆如潮水漫过——十二岁的自己按住少女颤抖的手腕,琴键上的温度,比此刻的雨水更温热。
“为什么……”他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还要救我?我是纵火犯的儿子,是害死小星和你母亲的凶手……”
“因为你是我的共振体。”顾星遥摸出两枚戒指,戒面是用火场残木和钻石粉末压制而成,“你看,这是小星的蝴蝶结,这是你父亲的指挥棒碎片,它们在量子层面从未分离。”
霍沉砚的手指抚过戒指上的盲文,触感是“星”与“砚”的缠绕。他突然想起父亲遗书中的话:“真正的月光钻石,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钻石粉末在雨中凝聚成小星的轮廓,她抱着虚拟小提琴,奏响的竟是他在火场中哼唱的《平安夜》变奏曲。
“沉砚哥哥,”小星的虚拟影像开口,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星遥姐姐说,玫瑰要经过风雨才能绽放。”影像递出半枚蝴蝶结,与顾星遥手中的残片完美拼接,“现在,该让真正的乐章开始了。”
霍沉砚的指挥棒突然从轮椅侧袋滑落,杖尖的钻石在地面敲出清亮的响。顾星遥迅速接住,将其与自己的盲杖用缎带绑在一起:“这是我们的指挥杖,以后由我来为你划出光的轨迹。”
暴雨突然转急,废墟中央的玫瑰丛却在此时绽放,每朵花都沾着钻石般的露珠。顾星遥扶起霍沉砚,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位置:“这里有你的指挥棒,有小星的笑声,还有我们孩子的心跳。现在,你愿意和我一起,在黑暗中谱写新的乐章吗?”
霍沉砚的指尖感受到胎儿的震动,那频率与他和顾星遥的心跳形成奇妙的三重奏。他终于崩溃痛哭,将头埋在她颈间,像个迷路的孩子:“星遥,我怕……怕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
“你不需要看,”她轻吻他的眼皮,“用你的指挥棒感受我的灵魂。”盲杖在地面划出婚礼进行曲的节奏,钻石粉末腾空而起,在他们头顶形成透明的穹顶,将暴雨隔绝在外。
当两人在废墟上交换戒指时,三千公里外的星砚音乐学院里,所有视障儿童同时敲响盲杖,声浪卷起的钻石粉末穿越云层,在废墟上空拼出“永恒”的盲文。顾星遥听见小星的笑声混在风声里,母亲的哼唱化作雨滴敲击穹顶,而霍沉砚的心跳,终于与她的琴键完全同步。
“我愿意,”霍沉砚轻声说,指挥杖与盲杖在胸前交叉成十字,“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低音部,永远跟着你的节奏。”
雨停时,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霍沉砚失明的瞳孔里投下淡淡的金。顾星遥摸出小星的助听器,里面传来全球孤儿的合唱,那是用盲杖敲击出的《月光变奏曲》。她知道,在时光的缝里,他们终于用爱与勇气,将所有的痛苦谱成了最动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