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废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像具被遗忘的钢琴。顾星遥的盲杖划过焦黑的砖墙,在第三块砖缝里摸到半枚蝴蝶结——小星的遗物,历经十年仍固执地嵌在残垣中,像枚永不褪色的音符。
“沉砚,过来。”她的声音被晨雾吸走棱角,却在尾音处泛起颤音,“该上课了。”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地面的声响,霍沉砚摸索着靠近,指尖先触到她的发梢,继而被引导着按在冰凉的石墙上。他的掌心蹭过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用盲文写的《月光奏鸣曲》前奏——她昨天深夜刻下的。
“这是小星的心跳。”顾星遥将钻石粉末撒在他掌心,“现在,用你的指挥棒感受它的节奏。”
霍沉砚的手指蜷缩,指挥棒在地面敲出破碎的节拍。自从失明后,他再也没碰过任何乐器,那些曾经精准的肌肉记忆,如今只剩一片混沌的黑暗。粉末顺着指缝滑落,像极了火场中逐渐冷却的余烬。
“不够。”顾星遥按住他的手腕,强行将指挥棒压在石墙上,“你听——”她哼唱着旋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咽喉,“这是我的声带震动,是你的节拍器。”
温热的触感让霍沉砚猛地抽手,指挥棒滚进废墟的积水潭,发出悠长的颤音。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撞击,像极了十年前火场里的倒计时:“别逼我,星遥……我连琴键都摸不准,凭什么当你的指挥家?”
“就凭你这里还有光。”顾星遥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不需要你看见琴键,我需要你听见我的心。小星在天之灵,也需要你完成我们未竟的乐章。”
提到小星的名字,霍沉砚的身体骤然绷紧。记忆如潮水漫过——十二岁的小星举着断带的蝴蝶结,仰着沾满烟灰的脸说:“沉砚哥哥,等我长大,要当你的首席小提琴手。”而如今,那个女孩永远停在了七岁。
“你知道吗?”顾星遥的盲杖在地上划出巨大的五线谱,“月光财团的基金已经资助了三千个孩子,他们每个人的DNA里都有小星的钻石粉末。你听——”她掏出助听器,里面传来孩子们用盲杖敲击节拍的声音,“这是布拉格的盲童,这是纽约的孤儿,他们都在等你的指挥。”
霍沉砚的眼眶发热,一滴泪落在钻石粉末上,瞬间被蓝光吞噬。他终于颤抖着捡起指挥棒,杖尖触到顾星遥的盲杖,两根木质乐器在黑暗中交叉,像极了琴谱上的连音线。
“告诉我,线谱的走向。”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从左到右,”顾星遥引导着他的手,“第一小节是升C小调,像暴雨前的云层;第三小节转G大调,阳光穿透云层的瞬间……”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就像你当年背着我冲出火场时,我听见的第一声鸟鸣。”
霍沉砚的指挥棒突然有力地落下,钻石粉末随着震动悬浮,在熹微的晨光中组成流动的旋律。顾星遥跟上他的节奏,盲杖敲击出鼓点,两人的心跳在声波中共振,形成奇妙的和声。
“就是这样!”她大笑,任由钻石粉末沾满裙摆,“你看,黑暗中也能谱写出最明亮的乐章。”
霍沉砚突然扔开指挥棒,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的唇落在她额头,带着咸涩的泪:“你才是我的指挥家,星遥。没有你,我的乐章永远是断章。”
废墟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是许蔓来接他们参加基金会成立仪式。顾星遥摸到霍沉砚西装内袋的天鹅绒盒,里面是她偷偷放进去的婚戒,戒面用小星的蝴蝶结残钻镶嵌而成。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这次是真正的契约,不再是谎言。”
霍沉砚点头,摸出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钻石粉末在两人相触的瞬间发出强光,照亮废墟中突然绽放的野玫瑰——不知何时,石缝里钻出几株猩红的花,花瓣上沾着昨夜的露水,像小星撒下的糖果纸。
“这是生命的共振。”顾星遥轻触花瓣,“小星一定在某处看着我们,就像现在的阳光。”
霍沉砚的指尖抚过她的睫毛,尽管看不见,却能想象她眼中倒映的晨光:“以后我就是你的低音部,永远跟着你的节奏。”
当他们手牵手离开废墟时,霍沉砚的指挥棒无意中勾住了什么。顾星遥弯腰捡起,发现是本烧得残缺的日记,扉页上“顾星遥收”的盲文清晰可辨——是母亲的字迹。
她颤抖着翻开,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旁边站着戴消防头盔的霍明远,背景是月光财团的徽章。照片背后用盲文写着:“星遥,钻石不是财富,是孤儿们的心跳。记住,真正的月光,在爱人的瞳孔里。”
霍沉砚将她拥得更紧,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她一直在守护着你。”
“不,”顾星遥将照片贴在胸口,“是我们彼此守护。”
基金会现场,当《月光变奏曲》的旋律响起时,霍沉砚的指挥棒在钻石粉末中划出弧线,顾星遥的琴键上洒满小星的蝴蝶结碎钻。在他们身后,三千个视障孩子用盲杖敲击出节拍,蓝光与琴音交织,在穹顶投下流动的五线谱。
曲终时,霍沉砚轻声说:“你听见了吗?这是全宇宙最动人的安魂曲,为小星,为所有逝去的灵魂,也为我们重生的爱情。”
顾星遥点头,将头靠在他肩上。她知道,时光的缝里或许永远藏着伤痛,但只要有爱与音乐,就能在裂缝中种出玫瑰,让月光永恒流淌。
在千万掌声中,两人的影子被钻石光芒拉长,像两个永不分离的音符,在命运的五线谱上,奏响属于他们的永恒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