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孤儿院的断壁残垣,顾星遥的盲杖在焦黑的门框上敲出空洞的回响。她数着步数,第七步处的砖石下埋着小星的铁皮糖盒,第十二步是母亲当年挂琴谱的铁钉——如今只剩生锈的弯钩,像个未完成的休止符。
“沉砚,过来。”她的声音被雨声撕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碎石的声响,霍沉砚的呼吸近在咫尺,却比三天前轻了许多。顾星遥摸到他腕间的绷带,血迹已经浸透纱布,却固执地不肯让她重新包扎。
“这里曾是小星的琴凳。”她的盲杖点向某个凹陷,“她总说能从雨滴里听出和弦,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降B大调的琶音。”
霍沉砚沉默着蹲下,指尖触到湿润的灰烬,混着某种坚硬的颗粒——是小星蝴蝶结的残钻。记忆突然闪回:十二岁的自己背着顾星遥冲出火场,听见小星在身后喊“沉砚哥哥救我”,却被父亲死死拽住,眼睁睁看着房梁砸向那个扎羊角辫的身影。
“别想了。”顾星遥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我带你看样东西。”
她领着他走向废墟中央,雨水在盲杖划出的五线谱上聚成水洼。顾星遥蹲下身,从琴谱夹里取出钻石粉末,在地面撒出《月光变奏曲》的旋律线,每粒粉末都映着手机电筒的冷光,像极了小星眼中的星光。
“这是用她的DNA培育的纳米钻石。”顾星遥的声音带着哽咽,“月光财团的基金已经开始运作,三千个孤儿都能听见属于自己的乐章。”
霍沉砚的喉结滚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看这些只会让我想起自己的无能——”
“因为这里是一切的起点。”她打断他,将盲杖塞进他手里,“你以为只有看得见的人才能指挥?错了。”顾星遥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咽喉,“感受我的震动,这是《安魂曲》的前奏,是小星在求你好好活下去。”
雨声突然变调,霍沉砚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她的哼唱重叠,形成奇妙的和声。他想起火灾那晚,父亲将他护在消防服下,用最后的力气说:“沉砚,记住琴声,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星遥,我……”他的手指蜷起,钻石粉末嵌入掌心,“我怕自己再也看不见你的脸。”
“你不需要看见。”她的唇轻轻贴上他的指尖,“你可以用指尖读我的盲文,用耳朵听我的呼吸,用这里——”她引导他的手贴上自己心脏,“感受我为你跳动的节奏。”
惊雷炸响的瞬间,霍沉砚突然抱住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顾星遥听见他压抑的哭声,混着雨水砸在砖石上的轰鸣,却比任何钢琴协奏曲都更让她心碎。她摸到他后颈的烧伤疤痕,十年前为保护她留下的印记,此刻却像条灼热的河,流淌在彼此之间。
“嫁给我。”霍沉砚的声音沙哑如旧琴,“不是契约,不是责任,是我发自灵魂的请求。”
顾星遥愣住,盲杖从指间滑落,在地上画出长长的颤音符号。她想起三个月前在病房,他第一次为她调弦时的专注,想起暴雨夜他用身体挡住子弹的温度,想起此刻他掌心的钻石粉末,像极了小星撒在许愿瓶里的碎钻。
“好。”她掏出藏在袖口的戒指盒,那是用小星的缎带改制的,“但有个条件——”顾星遥将戒指戴在他无名指上,“以后你的指挥棒,必须由我来递。”
霍沉砚笑了,摸出另一枚戒指,戒面是用盲文刻的“永远”:“其实我早就准备了。”戒指相触时,钻石粉末突然发出微光,在雨幕中拼出完整的蝴蝶结——那是小星的祝福,是跨越生死的共振。
废墟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顾星遥的盲杖瞬间出鞘,却听见许蔓的尖叫:“快躲起来!我父亲买通了雇佣兵!”
子弹擦过霍沉砚耳边的瞬间,顾星遥拽着他滚进残垣。她摸到他腰间的手枪,却被他按下:“别碰,你从来没开过枪。”
“但我听过上千次枪声。”她将枪口对准声源,凭记忆计算距离,“三点钟方向,距离27米,风速每秒4米。”
霍沉砚愣住,突然想起她曾在琴房用节拍器练习听力,每一下滴答都刻进骨髓。他握住她的手,帮助她调整角度:“扣动扳机时会有后坐力,别怕。”
枪声与雨声同时炸开,顾星遥听见子弹嵌入树干的闷响,紧接着是雇佣兵的咒骂。霍沉砚趁机抱起她冲向废弃的钟楼,盲杖在台阶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极了《野蜂飞舞》的快板。
“顶楼有架管风琴。”顾星遥在他耳边喊,“当年母亲常弹《平安夜》给我们听。”
管风琴的风箱发出陈年的吱呀声,霍沉砚的手指在琴键上摸索,终于找到C大调的位置。顾星遥坐在他身边,将钻石粉末撒向风口,瞬间,千万光点随着风箱的开合飞舞,在暴雨中形成流动的五线谱。
“跟着我的节奏。”顾星遥哼唱着旋律,盲杖在他腿上敲出节拍,“这是小星的心跳,这是我们的婚礼进行曲。”
霍沉砚笑了,尽管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却能看见顾星遥在光雾中起舞的轮廓。他按下琴键,管风琴的低音混着雨声,震落钟楼上的积灰,露出墙缝里的血字——那是母亲当年写下的“活下去”。
雇佣兵的脚步声在楼下炸开,顾星遥却吻上霍沉砚的唇,咸涩的雨水混着彼此的泪水,像极了十年前火场的浓烟与希望。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琴声共振,知道这是生命中最华美的乐章,是用伤痕与爱谱就的安魂曲。
当警笛声由远及近,顾星遥扶着霍沉砚站起,戒指在火光中闪烁。她摸出小星的助听器,轻轻放进废墟的砖石缝里,像埋下一颗种子。终有一日,这里会长出玫瑰,长出琴键,长出永不熄灭的月光。
“我们回家吧。”霍沉砚的声音里带着释然,“星砚音乐学院的孩子们还在等我们上课。”
顾星遥点头,将盲杖与他的指挥棒交叠,像两个永不分离的音符。雨停了,天边露出微光,尽管她看不见光的颜色,却能感受到霍沉砚的指尖在她掌心画着五线谱——那是“我爱你”的盲文,是他们的永恒休止符。
在时光的缝里,玫瑰终会绽放,而他们的乐章,将永远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奏响最动人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