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危险的游戏
凌晨三点十七分，程默的拇指仍悬在手机屏幕上方一毫米处。确认指令的按钮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一只充满诱惑的恶魔之眼。
"明日目标：林雨晴。方式：交通事故。"
只需轻轻一点，他就能消除这个威胁。这本该是个简单的决定——三年来，他签署过无数类似的指令，从未犹豫过一秒。组织需要生存，而生存需要清除所有威胁。
窗外的城市灯光在雨水中晕染开来，模糊了玻璃上程默的倒影。他放下手机，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让他想起林雨晴的眼睛——那种直视他时毫无畏惧的眼神。
程默拿起手机，删除了确认指令，重新输入："行动暂缓，继续监视。我需要更多信息。"
发完这条消息，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随即又被自我怀疑所淹没。这是什么？软弱？还是某种更危险的——人性？
威士忌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他脑海中林雨晴的影子。她调查"夜枭"的执着，她面对他时的无畏，甚至她窗前读书时那种专注的神情...所有这些细节像病毒一样侵入他精心构筑的防御系统。
程默拿起加密手机，拨通了陈岩的号码。
"夜枭？"陈岩的声音透着惊讶，这个时间来电很不寻常。
"林雨晴的事，我亲自处理。"程默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把她的实时定位发到我手机上。"
"但是规矩——"
"规矩是我定的。"程默打断他，"还有，查清楚她和张成联系的具体内容。我要知道她掌握了多少信息。"
挂断电话，程默走到衣帽间，换上一身全黑运动装，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几分钟后，他驾驶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驶入雨夜。
手机屏幕上，一个红点显示林雨晴仍在她的公寓。程默将车停在对面的暗巷里，熄火等待。雨水敲打着车顶，形成一种催眠的节奏。
他为什么要亲自来？监视本可以交给手下。程默拒绝深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清晨五点，雨停了。程默在车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眼睛因长时间盯着那个窗户而干涩发痛。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林雨晴的窗户时，她出现了——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辫，看起来精神焕发，完全不像熬过夜的人。
程默看着她小跑出公寓楼，不禁皱眉。她怎么能在几乎揭穿他双重身份后，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晨跑？这种近乎天真的勇气既令人恼火又莫名迷人。
他发动车子，保持安全距离跟随着她。林雨晴的跑步路线很规律，穿过两个街区的小公园，然后沿着河边步道返回。程默将车停在公园边缘，步行跟上。
清晨的公园几乎空无一人。林雨晴的跑步节奏平稳，呼吸均匀，显然是个长期锻炼者。程默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她停下做拉伸运动。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仰头闭眼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这一刻，程默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夜枭组织的首领，正像个痴汉一样偷窥一个女记者晨跑。这个认知让他既恼怒又好笑。
林雨晴的拉伸结束得很快。她看了看手表，突然改变方向，朝公园深处走去。程默悄悄跟上，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
公园深处有一张长椅，上面坐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即使从背影，程默也立刻认出了那是张成。他的肌肉瞬间绷紧，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手枪。
林雨晴在张成身边坐下，两人交谈起来。距离太远，程默听不清内容，但从肢体语言看，他们很熟悉。张成递给林雨晴一个牛皮纸袋，她迅速将它塞进运动腰包里。
程默的瞳孔收缩。证据？照片？还是关于"夜枭"的情报？
他必须知道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按照常规做法，他应该立即安排人手拦截林雨晴，拿走那个袋子，必要时可以采取极端手段。但某种直觉告诉他，这样做会打草惊蛇。
林雨晴和张成分开后，程默继续跟踪她回到公寓。他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直到看见她换好职业装再次出门——这次是前往《城市日报》的方向。
程默决定改变策略。他驱车前往程氏集团，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达。苏雯还没来上班，这正合他意。
他径直走向信息技术部门，用总裁权限调出了大楼的所有监控记录。很快，他找到了林雨晴昨天来访后的画面——她离开他的办公室后没有直接离开大厦，而是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然后趁人不备溜进了档案室。
程默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大胆的女人。
档案室的监控显示，林雨晴在里面待了十七分钟，用手机拍下了大量文件。程默放大了画面，看到她主要查看了两个项目的老城区改造资料和几份人事档案。
这些资料本身并不致命，但如果与她从张成那里得到的信息交叉比对...程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林雨晴比他想象的更危险，也更聪明。
他删除了这段监控记录，然后给安保部门发了一封邮件，要求加强档案室管理。做完这些，程默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思考下一步行动。
常规手段已经不适合处理林雨晴这个变数。她太敏锐，太执着，而且——程默不得不承认——太接近真相了。但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想用处理周伟的方式处理她。
上午十点，苏雯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日程表和一杯咖啡。"程总，您今天来得真早。"她将咖啡放在桌上，"十点半有董事会，下午两点与市政厅的视频会议，四点..."
程默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是昨天林雨晴放录音笔时留下的。这个细节不知为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还有，您要我查的林雨晴资料已经整理好了。"苏雯的话将程默拉回现实。
"放这儿吧。"他装作随意地说，"为什么突然对这个记者感兴趣？"
苏雯犹豫了一下，"她在调查老城区改造项目，已经接触了几位拆迁户。其中有人提到...夜枭这个名字。"
程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要再插手。"
苏雯离开后，程默立刻翻开那份资料。除了基本信息外，还有林雨晴近期的活动轨迹——她采访过的对象，去过的地点，发表的文章。程默注意到一个模式：她似乎特别关注五年前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几起被判定为意外的高官死亡案。
这正是"暗影"组织成立初期处理的目标。
程默的太阳穴开始跳动。如果林雨晴将那些"意外"与现在的案件联系起来...他必须阻止她，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付出那种代价。
董事会和市政会议进行得异常艰难。程默发现自己难以集中注意力，脑海中不断闪现林雨晴的身影——她晨跑时的活力，她偷拍档案时的专注，她与张成交换情报时的谨慎。
下午四点，程默取消了所有剩余会议，独自驱车来到《城市日报》大楼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他选择了一个靠窗位置，既能观察报社入口，又不引人注目。
咖啡厅里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地板上。程默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等待的时间里，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假装工作，实则监视着报社大门。
五点半，林雨晴终于出现了。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铅笔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公文包。程默注意到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来昨晚她确实熬夜工作了。
林雨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这家咖啡厅。程默迅速低下头，用笔记本电脑遮挡脸部。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接近，然后是点单的声音。
"一杯拿铁，加双份浓缩，谢谢。"
疲惫但坚定的声音。程默从屏幕边缘看到她在离他三张桌子远的位置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堆资料。其中就有那个牛皮纸袋。
程默犹豫了。他应该离开，避免暴露自己；或者上前，直接面对这个威胁。两种选择都有风险。
最终，他做出了第三种选择——等待。
一小时后，林雨晴已经喝完了咖啡，正专注地在电脑上打字，偶尔翻阅资料做笔记。咖啡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提供了更好的掩护。程默决定行动。
他合上电脑，拿起咖啡杯，装作随意地经过林雨晴的桌子。在恰到好处的时刻，他"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桌角，咖啡洒在了她的资料上。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程默连忙道歉，抽出纸巾帮忙擦拭。
林雨晴抬头，眼睛瞬间睁大。"程总？"她的声音充满惊讶，随即变得警惕，"真...巧啊。"
程默保持着歉意的表情，"我在附近开会，顺便处理些邮件。"他指了指她被打湿的资料，"让我赔偿这些吧，看起来很重要。"
林雨晴迅速将资料收拢，特别是那个牛皮纸袋，塞进了公文包。"没关系，只是些复印件。"她的眼神闪烁，显然在思考这次"偶遇"是否真的巧合。
程默假装没注意到她的警惕，"至少让我请你吃晚餐作为补偿？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意大利餐厅。"
这个邀请明显出乎林雨晴意料。她犹豫了几秒，似乎在权衡利弊——与调查对象私下接触违反职业准则，但这也是获取信息的绝佳机会。
"好吧，"她最终说，"不过我七点半还有个电话会议。"
"足够了。"程默微笑，伸手帮她拿公文包，却被她巧妙地避开。
餐厅就在咖啡厅转角处，装修典雅而私密。程默要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确保谈话不会被偷听。他点了瓶红酒，为两人各倒一杯。
"敬偶然相遇。"他举杯。
林雨晴轻轻碰杯，但没有喝。"程总平时都这么...热情对待弄湿他资料的陌生人吗？"
程默笑了，"只对那些特别有趣的。"他尝了口酒，"比如敢于当面质疑我的记者。"
"我只是做我的工作。"林雨晴直视他的眼睛，"寻找真相。"
"真相往往比表面复杂。"程默切着盘中的牛排，"比如你正在调查的老城区改造项目。表面上看是城市发展，实际上牵扯多方利益。"
林雨晴的叉子停在半空，"你知道我在调查什么？"
"当然。"程默坦然承认，"你今早从张成那里拿到了资料，昨天还偷拍了我公司的档案。一个总裁如果连谁在调查自己都不知道，那也太失职了。"
林雨晴的脸色变了。程默能看出她在重新评估局势——她的行动完全在他的掌控中，这次"偶遇"很可能是有预谋的。她的手指悄悄移向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
"放心，我不会抢你的资料。"程默温和地说，"事实上，我可以给你更多信息——官方的、准确的。"
"为什么？"林雨晴直接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默摇晃着酒杯，红酒在灯光下像血液一样暗红。"也许我厌倦了被人误解。也许我想看到一个聪明人能走多远。"他停顿一下，"或者也许...我只是想认识真实的你，就像你想认识真实的我一样。"
这句话让林雨晴愣住了。她审视着程默的脸，似乎在寻找谎言的痕迹。"真实的你？"她轻声重复，"那个被称为'夜枭'的人吗？"
程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表面依然平静。"我说过，那只是个大学绰号。"
"巧合的是，"林雨晴向前倾身，"五年前开始的几起高官'意外死亡'案中，目击者都提到看到一个像猫头鹰的影子。而最近几起案件，又有同样的描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更巧合的是，这些死者都曾阻碍过程氏集团的项目。"
程默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想象力丰富的理论。但如果没有证据，它永远只是理论。"
"证据会有的。"林雨晴毫不退缩，"每个反派都会留下痕迹，程总。即使是最聪明的猫头鹰，也会在猎物身上留下羽毛。"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程默第一次遇到能如此直接挑战他的人，而且是个看似柔弱的记者。这种体验既令人恼怒又莫名地令人兴奋。
"假设你的理论成立，"程默缓缓说道，"你认为'夜枭'是什么样的人？"
林雨晴思考了一会儿，"聪明，有原则，相信自己在清理城市的腐败。"她直视程默的眼睛，"但再高尚的目的也不能为私刑辩护。法律有缺陷，但替代它的是更可怕的混乱。"
程默突然笑了，"你知道吗？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认为'夜枭'可能有高尚一面的人。"他招手叫服务员结账，"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林雨晴摇头，"不必了，我自己走。"
"至少让我帮你叫车。"程默坚持道，"这个时间不安全。"
"因为'夜枭'在夜晚出没？"林雨晴半开玩笑地说，但眼神依然警惕。
最终她同意了程默叫车的提议。在等待的几分钟里，两人站在餐厅门口，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程总，"林雨晴突然开口，"如果你认识'夜枭'，请告诉他——有些真相是掩盖不住的。越努力隐藏，留下的痕迹就越多。"
程默没有回答。出租车来了，他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看着她带着那个装满证据的公文包离开。
回到自己的车上，程默久久没有发动引擎。林雨晴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有些真相是掩盖不住的。"
她离真相如此之近，近得危险。按照组织的规矩，他应该立即采取行动。但当他想起林雨晴谈论"夜枭"可能有高尚一面时的表情，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中升起。
程默掏出加密手机，看着那条等待确认的指令："明日目标：林雨晴。方式：交通事故。"
他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就像昨晚一样。但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删除了指令，重新输入："取消所有针对林雨晴的行动。我重复，取消所有行动。夜枭。"
发完这条消息，程默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林雨晴已经以某种方式改变了他，而这种改变可能是不可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