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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发男孩的指节在裴语微腰际骤然收紧,健壮男生的喉结滚动着,目光在刘铭远袖扣的冷光与裴语微颈间的翡翠平安扣之间逡巡。他们尚未开口,醉意醺然的裴语微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开搀扶,指尖戳向刘铭远的胸口:“我、我不要回家!” 尾音拖得老长,像根浸了酒的棉线,在走廊的香氛里摇摇晃晃。
刘铭远的镜片闪过冷光,却在触到她沾着酒渍的护士服时,眸光软了三分。刘凯耀见状立刻上前,银灰发梢扫过褐发男孩的肩线:“识相的就把人留下,裴家的车五分钟到。” 他故意将 “裴家” 二字咬得极重,耳钉在壁灯下划出警告的弧光。
走廊里的制服女孩们渐渐围拢,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掏出手机拍照。那个曾与刘凯耀相亲的女孩挤到前排,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戳了戳褐发男孩的胳膊:“这是刘家大少,裴叔的世侄,别惹事。”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把小锤子,敲碎了两个男孩最后的倔强。
裴语微突然踉跄着扑进刘铭远怀里,护士服领口的珍珠扣刮过他的衬衫纽扣:“铭哥坏…… 不让我和哥哥们玩……” 她的睫毛上沾着碎发,说话时喷出的酒气里混着樱桃味的鸡尾酒气息,倒像是十三岁那年偷喝沈宅的葡萄酒,醉得抱着樱花树不肯下来的小模样。
刘铭远无奈地望向沈昔,后者正望着裴语微后颈的朱砂痣出神 —— 那是方才她甩落护士帽时,在壁灯下一闪而过的红点。“这丫头在硅谷租了间 Loft,” 他压低声音,掌心虚虚护着裴语微乱晃的脑袋,“但钥匙在她闺蜜那儿,这会儿根本联系不上。” 走廊的穿堂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半截定制袖扣,“送宾馆?万一被狗仔拍到……”
沈昔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纽扣,想起袁姝婵总说他 “爱管闲事” 的模样。裴语微突然发出含糊的呓语,指尖勾住他的袖口,护士服腰带不知何时松开,雪纺裙摆滑出危险的弧度。他忽然轻笑,镜片后的眸光映着她乱翘的发梢:“我家客房的床单是新换的,薰衣草香。”
刘铭远的感激藏在镜片后的颔首里,跟班适时递来裴语微的手机,锁屏是她与沈昔在沈家老宅的合影 —— 那时她还是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举着沈昔送的拍立得,身后的樱花正落得纷纷扬扬。沈昔接过手机时,指尖触到背面的贴纸,是行用口红写的歪扭英文:“沈小惜是大笨蛋”。
“别让她吐在真皮座椅上。” 刘铭远拍了拍沈昔的肩膀,转身时,裴语微的护士帽正被穿堂风卷到脚边,他弯腰捡起,指尖拂过帽檐的褶皱,像在抚平一段被揉皱的旧时光,“明早十点前,我让司机去接她 —— 要是她耍酒疯,就用她高中时尿床的事吓她。”
沈昔的风衣在电梯口扬起,裴语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上的银灰色甲油刮过他的脉搏:“你、你是沈小惜……”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浸了水的玻璃珠,“你给我拍的樱花照,我裱在 Loft 的墙上……” 话音未落,便像只疲倦的雏鸟,歪倒在他肩头,发间的铃兰香混着酒气,在电梯镜面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
走廊尽头,马菲菲抱着米色披肩匆匆赶来,白裙在转角处划出温柔的弧。她看见沈昔扶着裴语微走进电梯,后者的护士服腰带垂落,像条被遗忘的丝带。忽然想起自己在更衣室换下 C 字裤时,领班说的那句:“今晚陪的是沈家三少,规矩点。”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沈昔听见裴语微在耳边嘟囔:“你比镜头里好看……” 他望着镜面里自己微皱的眉头,忽然想起暗房里未显影的胶片 —— 有些故事,注定要在晨光里显影,就像裴语微后颈的朱砂痣,终将在酒醒后,成为这个混沌夜晚最清晰的注脚。
夜风从安全通道的窗口灌进来,带着秋露的凉意。沈昔摸出手机,给袁姝婵发了条消息:“今晚带个醉鬼回家,客房铺薰衣草床单。” 发送键按下的刹那,裴语微的头在他肩上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他忽然轻笑,镜片后的眸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 原来有些善意的负担,远比六楼的纸醉金迷更让人安心,就像此刻怀中的重量,是命运递来的、带着酒气的信任。
刘铭远的笑声混着电梯下行的嗡鸣,在沈昔耳畔荡出细碎的涟漪。他望着对方镜片后闪烁的促狭眸光,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澳门赌场,这小子曾把他的徕卡相机藏进老虎机里,只为逼他陪自己赌一局。此刻走廊的光影在他脸上流淌,倒像是时光开的又一个玩笑。
“般配?” 沈昔挑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纽扣,“铭哥莫不是醉了?她连我镜头盖都拧不开。” 话虽如此,却想起裴语微在更衣室换护士装时,对着镜子偷偷练习抛媚眼的模样 —— 那时她鼻尖还沾着试妆的金粉,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刘铭远忽然望向马菲菲,后者正抱着米色披肩站在阴影里,月白裙摆被穿堂风掀起细边:“菲菲跟你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在沈昔肩头按了按,掌心的温度里藏着世家子弟的默契,“她母亲在省人民医院,三人间,靠窗床位。”
这句话像颗无声的子弹,精准击中沈昔的软肋。他忽然想起马菲菲锁骨上的胎记,形状竟与母亲手术疤痕分毫不差。电梯门开合间,裴语微的呓语混着夜风涌来,他望着马菲菲平静的眉眼,终于轻轻颔首。
停车场的灯光在沈昔的雷克萨斯车身上流淌,像撒了把碎钻。他将裴语微安置在后座时,发现她指甲上的银灰色甲油剥落了边角,露出底下淡粉的甲面 —— 那是方才在走廊摔倒时蹭掉的。靠枕塞进她臂弯的瞬间,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袖口传来,带着醉酒者特有的灼热。
“沈先生开车很稳。” 马菲菲坐进副驾,安全带扣上的声响在静谧的车内格外清晰。她望着仪表盘的幽蓝灯光,忽然想起上个月陪某个老总出车,对方在隧道里突然急刹,差点让她撞上挡风玻璃。此刻沈昔的掌心稳如镜头支架,方向盘在他手中划出流畅的弧。
环城高速的路灯依次掠过车窗,将马菲菲的侧脸切割成明暗相间的几何图形。沈昔瞥了眼后视镜,裴语微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还沾着未擦的口红,倒像是睡着了的小兽。他忽然开口,声线放得极轻:“菲菲,你说会所不让出台?”
“嗯。” 马菲菲的指尖绞着披肩流苏,珍珠扣在腿上投出细碎的影,“但六楼有‘炮房’,十二间,每间都有地暖。” 她忽然转头,眼尾的假睫毛在路灯下微微发颤,“沈先生是第一个问我收入的客人 —— 以前他们只关心我能喝多少杯长岛冰茶。”
沈昔的拇指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纹路,想起父亲书房里的算盘,每颗珠子都沾着岁月的包浆。“两万不算少。” 他忽然轻笑,“但足够在城西买半间学区房,给母亲换单人病房。”
马菲菲的脊背骤然绷紧,像被人掀翻了底牌。她盯着车载香薰旋转的银片,忽然发现那是沈氏影业的定制款,雄鹰展翅的图案在灯光下栩栩如生。这个发现让她想起领班的叮嘱:“沈家三少的车,连脚垫都是意大利手工缝制。”
“沈先生去过省人民医院?”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静谧的车内激起涟漪。沈昔没有回答,只是将暖气调高了两度,热风拂过裴语微的额角,吹乱了她汗湿的碎发。马菲菲忽然明白,有些真相不必说破,就像沈昔镜片后的眸光,早已看穿了她藏在 C 字裤下的伤疤。
车子在高速上平稳行驶,远处的霓虹灯在夜空中划出彩色光带。沈昔望着马菲菲交叠的双腿,月白裙摆恰好遮住膝头,想起在包厢里她悄悄拉扯裙摆的模样。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说明她对 “体面” 的渴望 —— 原来在欢场讨生活的女子,最珍贵的礼物不是小费,而是被当作正常人的尊重。
“明早我让助理送你去医院。” 沈昔忽然开口,吓了马菲菲一跳,“带束百合,别带玫瑰 —— 你母亲床头的花瓶,应该插素净的花。”
马菲菲的喉间泛起涩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沈昔的侧脸,路灯的光在他眉骨处投下硬朗的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镜头,大概能捕捉到生活里最隐秘的温柔。就像此刻,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两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在混沌的世界里,划出一道温暖的分界线。
车载广播忽然响起爵士乐,萨克斯风的旋律在车内流淌。沈昔跟着节奏轻叩方向盘,马菲菲望着他衬衫领口的纽扣,忽然发现那是枚老式的珍珠母贝扣,与她更衣室里的工牌扣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她唇角泛起苦笑 —— 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她换上 C 字裤站在电梯口时,就已悄然埋下。
车子驶出高速,城市的灯火渐次密集。沈昔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袁姝婵的消息:“客房换了熏衣草香,床头柜有蜂蜜水。” 他忽然轻笑,镜片后的眸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裴语微在后排翻了个身,护士服腰带滑落在地,像条被遗忘的丝带,而马菲菲正望着车窗外的夜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披肩的蕾丝边 —— 这个夜晚,终将在晨光里落幕,而那些藏在体面褶皱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