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站在摇摇晃晃的塑料凳上,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她的心脏跟着悬起。塑料凳边缘硌得小腿生疼,可她顾不上调整姿势,指尖死死抠住婚纱照的金属相框边缘,指甲缝里渐渐沁出冷汗。午后的阳光从防盗网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张伟谢顶的额头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照片里他挽着妈妈的手,嘴角的笑意僵硬得像块石膏,仿佛连笑容都在嘲笑她的孤独。这间朝南的主卧常年锁着,爷爷奶奶倒是经常光顾,使得里面不至于布满蜘蛛网,但那股陈旧的气息,混合着樟脑丸刺鼻的味道,依旧让人窒息。奶奶屋内的老式座钟在墙角发出 Tick-Tock 的声响,齿轮转动的每一下都像钝刀割在她的神经上,提醒着她被压抑的岁月。
贝贝盯着照片里妈妈烫着波浪卷的脸 —— 这个在记忆里日渐模糊的女人,此刻正透过破碎的镜面,用空洞的眼神与她对视。妈妈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照片里泛着微光,那是贝贝八岁那年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生日礼物。那时的妈妈会把她抱在膝头,温柔地给她扎辫子,发梢系上粉色的蝴蝶结;会在睡前讲灰姑娘的故事,用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直到她沉沉睡去。可不知从何时起,妈妈的眼神开始躲闪,衣柜里的衣物一件件消失,最后只剩下这张婚纱照,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她弯腰捡起散落的颜料盒,塑料包装在指间发出窸窣的脆响。十二色的油彩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仿佛蛰伏的小兽等待苏醒。贝贝并不擅长油彩画,她的速写倒是异常的 "狠毒",总能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最真实的情感。但此刻颤抖的指尖却异常笃定 —— 她要让这个压抑的房间,吞下她所有的愤怒与委屈。那些被爷爷撕碎的画稿,那些被张伟拳脚相加的夜晚,都将在这色彩中得到宣泄。她仍能记得张伟的皮带抽在背上的火辣辣的疼痛感,那个夏天她只能穿着长袖校服去学校,在美术课上用炭笔把所有愤怒揉进速写本里。
先是在墙面中心按下深绿色的手印。颜料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像某种神秘的仪式。贝贝歪着头打量这个不规则的印记,忽然想起去年暴雨天,她和格伦在老城墙下发现的苔藓,也是这样湿润的暗绿,顽强地生长在砖石缝隙里。那时格伦说,苔藓是最坚韧的生命,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总能找到生存的方式。她开始用食指勾出歪歪扭扭的藤蔓,颜料在墙面上晕开毛边,如同她混乱的思绪。每一道线条,都是她内心深处的呐喊。藤蔓缠绕着向上生长,仿佛要冲破天花板,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自由。
结婚照的镜面映出贝贝的脸。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决绝与愤怒,抓起赭石色颜料,狠狠抹在张伟的笑脸上。这个总是毫无缘由家暴她的男人,这个让妈妈跑到远方的男人,此刻在她的创作里变成了一滩模糊的泥。颜料顺着相框边缘滴落在地板,形成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他留在她身上的伤痕。她忽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这笑声里有解脱,也有长久以来压抑的爆发。她想起有一次被打得躲在厕所里,听着外面张伟摔东西的声音,那时的她连哭都不敢大声。
床头柜的抽屉深处还藏一盒早已过期的安全套,橡胶包装泛黄干裂,像极了这个扭曲的家庭。贝贝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她抓起颜料盒狠狠砸过去,金属盒盖磕在抽屉边缘发出巨响。这个发现让她更加愤怒,也让她对张伟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庆幸的是,张伟也已经和妈妈离了婚,而两边如同默契般早已找好另一个家庭。妈妈在微信里给她发过新家庭的照片,继父就是之前的李梦叔叔,才三十岁的年纪,人也很好,还是十分努力才将贝贝妈妈追求到。
"啪嗒",钴蓝色颜料掉在木地板上。贝贝蹲下身,赶忙将地上的颜料擦干净,她只要涂抹这面墙。她不想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只想专注于这场属于自己的宣泄。她用画笔蘸满蓝色,开始在墙上涂抹,想象着那是一片自由的天空,一片没有痛苦与压抑的天地。蓝色的颜料在墙上晕染开来,与之前的绿色藤蔓交织,形成一幅充满张力的画面。她画下一群飞鸟,翅膀掠过蓝色的天空,那是她和格伦在手机里看到的候鸟迁徙的画面。
随着颜料不断地涂抹,贝贝的情绪也愈发高涨。她开始用红色描绘火焰,火焰从墙角窜起,烧向照片里张伟的身影;用黄色勾勒阳光,让温暖的光线穿透层层阴霾。整个墙面渐渐被各种色彩填满。那些色彩相互碰撞、融合,仿佛她内心的情感在激烈地冲突与和解。她画下自己梦想中的家,有温暖的灯光,有充满爱的笑容,没有争吵,没有暴力。画中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在草地上奔跑,奔跑着那只属于她自己的布偶猫,这是贝贝最喜欢的猫咪。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半边天空时,整面墙已经变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画。贝贝瘫坐在地板上,看着自己的作品,双手沾满了各种颜料。她的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上周刚学会骑电动车被没遵守交通规则的酒鬼撞倒的,起初贝贝并没有怎么在意,但到了医院检擦完才知道是轻微脑震荡。所以,此时的她如愿的休学了,但爷爷奶奶还是不死心地催促她不要耽误了学业。不过现在的她心里却异常平静,仿佛所有的痛苦都随着颜料留在了墙上。老式座钟依旧在墙角发出 Tick-Tock 的声响,可这一次,那声音不再让她感到恐惧。
墙上这一抹厚重的涂鸦,将是贝贝短时间无法言语的“艺术”。由白到蓝色的渐变也是贝贝对天空,对逃离的向往,整个家庭都是压抑的,她讨厌家庭,对她而言以后更不会有家庭这个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