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深了，车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可能是因为连日来太劳累了，聊着聊着，春花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看见她蜷缩在一起，我估计她可能是冷了，便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虽然这些天我也很劳累，可我不敢睡，春花身上带着那么多钱，我们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人保持清醒。
酣睡中的春花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不知她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也许她梦见有了自己的工厂。自从和我一起搞试验，我发现她对办厂远比再婚更感兴趣。作为青梅竹马的伙伴，能帮她实现这个愿望，我感到非常欣慰。工厂办起来后，我一定要说服她放弃等待前夫出狱这种不可谱的想法，重新组建个家庭，快乐地度过后半生。不过，春花从小就非常固执，她认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想说服她不容易。
为了驱赶走阵阵袭来的困倦，我只好翻开从家里带来的书。现在我的心态比刚回来时好多了，正在恢复到下岗之前的状态，没事时能静下心来看看书，写日记时也不再三言两语。
后半夜春花醒了，见我正在看书，问道：“你怎么不睡？不困吗？”
我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你身上带着那么多钱，我不敢睡。”
“我睡得差不多了，咱俩换一下位置，你到里面坐，睡一会儿，我坐在外边。”说着春花站起来，这时她才注意到我的外衣盖在她身上，说道，“这么冷，你咋把外衣脱了给我披上了。”
“别换了，”我又小声地她耳边说，“你带着钱呢，坐在边上不安全。”
春花只好又坐下，“你要是坐着睡觉不舒服，就靠在我身上，挤一挤还能暖和一点。”
“这……”我不好意思起来。
“咱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忘了，小时候你家来客人住不下时，你就到我家住，和我挤在一个炕上睡。”春花说。
“那时咱们只有六、七岁，还是小孩子。”我说。
“是啊！一眨眼，咱们都老了。”春花感慨地说。说完她把我的外衣又披在了我身上，她靠在车窗旁边，让我靠在她肩上睡。
我实在是太困了，很想靠在春花身上睡一会儿，可是我的头刚刚接触到春花的肩膀，突然想起了邱月，仿佛看到了她那怨恨的眼神。我心想，正因为她老公背叛她，她才要离婚。现在我靠在春花的身上睡觉，虽然我们都没有邪念，但男女之间互相依偎在一起，是不是过于亲昵？于是我马上把头从春花的肩上移开，把衣服蒙在头上，合上了眼睛。
轻轻振动的车厢像摇篮一样，终于把我送入梦乡。一觉醒来，车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快亮了。
火车到达沈阳之前，为了方便办事，我和春花把带来的食品都吃光了，吃得我直打饱嗝，估计一天不吃饭都不会饿。幸亏春花以前来过沈阳，下火车后，我们按着广告提供的地址，直奔蜂窝煤机生产厂家。
动身之前，我和春花仔细研究了蜂窝生产设备的广告，但对上一条蜂窝煤生产线都需要哪些设备还是不太清楚。
找到厂家，说明来意，得知我们对蜂窝煤生产并不太了解，厂家的人带领我们参观了用于演示的生产线。”
蜂窝煤生产线由粉碎机、搅拌机、蜂窝煤成型机和三条传送带组成。除了这些设备之外，还有几辆运送成品的板车。我拿出纸笔，记下了组成一条生产线所需要的设备。见这条生产线占地面积不大，用人也不多，这让我和春花更增加了信心。
买设备之前春花提出，要厂家当天发货，我们俩要跟车去火车站，亲眼他们看着办完设备托运手续。
销售人员笑着对春花说：“大姐，你也太多心了，我们这么大厂还能差你们那几个钱？”
“不是我多心，眼看就要到冬天了，我急等这些设备办厂。”春花说。
“好，只要现在交钱，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马上找车把你们买的设备运到火车站。设备运到你们那里以后你给我打电话，我们派人去你们厂现场培训工人。”
我们当场订购了一台粉碎机、一台搅拌机、一台蜂窝煤机和三条小型传送带，三辆运蜂窝煤用的手推车，后来我想起来粉碎煤矸石也需要粉碎机，又订购了一台小型粉碎机。交钱时春花去了卫生间，取出系在腰间的现金。
交完钱之后，销售人员果然找来运货的大卡车，将我们买的设备装上车，我和春花跟车到了货运站，看着他们办理完托运手续。
从货运站出来天已经快黑了，我们来到火车站的售票厅，看了一会儿列车时刻表，没有当天夜里有路过柞树沟的火车，我和春花只好买了两张第二天上午的车票。找了个小店吃过晚饭之后，我们想在火车站附近找个旅店住下。剩下三万多现金还带在春花身上，她说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住宿。我们俩在火车站附近转了一圈，大旅店春花嫌住宿费太贵，私营旅店住宿费虽然便宜，春花又觉得不安全。我们走出很远，看到一家国有企业招待所，进去一问，只剩下一个双人房间。
我看看春花，说：“咱们再到别处看看吧？”
春花说：“我可不走了，今天一天都没闲着，腿都要跑断了。”
“可这里只有一个双人房间了，咱们怎么睡？”我小声地问春花。
“是两张单人床还是双人床？”春花问服务员。
“是两张单人床。”服务员说。
春花看看我，小声说道：“一个房间就一个房间吧，只要是两张床就行。我就不信，你还能对我怎么样？”
既然春花同意住在一个房间，我也不好再说啥。
登记时旅店的人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春花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夫妻。”
旅店的人问：“那你们的身份证怎么不是同一个地方的？”
春花怔了一下，然后说：“他是我后找的老伴。”
听了春花的回答，我急忙转过脸，避开服务员的目光，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免得被服务员看出破绽。
服务员又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看那眼神，有些怀疑，不过还是给了我们房间的钥匙。
进了房间一看，果然是两张单人床。如果是一张双人床我和春花还真没法住。春花说：“咱俩住一个房间我还能放心睡觉，如果住四个人的房间，带着这么多钱，我肯定一夜都不敢睡。”说完她坐到床上，随手把鞋脱下来，盘上腿，用手揉着脚踝。看来春花真是累坏了。
见床下有个脸盆，我拿出来到水房打了一盆热水，放在春花的床边。
“我实在是太累了，不跟你客气了，我先洗了。”春花下了床，拿出毛巾和香皂。
“咱俩你还客气啥？”我说。“忙活了整整一天，把你累坏了吧?”
“年轻的时候下乡种地，回到矿上下井采煤，我也没觉得这么累。今天不过动动嘴，跑跑退，就累得不行了。年纪不饶人哪！”说着春花把手伸到水里试试水温。接着说道，“这水不凉不热，正好！没想到你这么知疼知热。我真闹不明白，像你这么好的男人，你老婆怎么会那样对待你？”
“还不是嫌我没出息，没当上官儿，也没挣着大钱。”我坐在床边，握起拳头，敲着膝盖。
春花先用热水洗了脸，接着把脚放在脸盆里泡了起来，样子好像很享受。嘴里说道，“泡泡脚真舒服！”
春花洗完脚之后，我把水端出去倒掉，然后又打了一盆热水，我也是先洗脸，后泡脚。
我以为春花会穿着外衣睡觉，没想到她竟把毛衣毛裤都脱了，只穿内衣内裤进了被窝，看来她对我是一点儿也不设防。很快春花那边就响起了鼾声。
我把水倒掉后从里面把门锁好。心想，既然春花不在乎，为了睡得舒服一些，我也把毛衣毛裤脱了，只穿内衣进了被窝。
我没有春花的本事，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虽然很累，可是躺下后很长时间我也没着。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春花，我想，虽然春花和我曾经两小无猜，不过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她现在仍然这样信任我。她越是这样对我，我越应该自重，不能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此时此刻我对她仍然像童年一样，没有一丝邪念，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我问春花：“昨晚你对我就那么放心？”
春花说：“小时候咱俩也不是没有在一个炕上睡过，那时候你都是规规矩矩的，虽然咱俩分别这么多年，但我相信你不会变得厚颜无耻。”
“如果昨晚我真钻进了你的被窝，你怎么办？”我试探着问。
春花笑笑，说：“只能吃哑巴亏，我还能报警把你送进去？不过……”说到这里，春花不往下说了。
“不过什么？”我追问道。
“没什么。”春花还是不肯说出后面的话。
春花不肯说，我也不便再问，半开玩笑地说：“昨天你是真累坏了，躺下就睡着了。我要是起邪念，钻进你被窝，你都不一定知道。虽然很长时间不近女色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有定力，什么都没想，洗漱完了也上床睡了。”
“没人夸你，你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春花笑了。
洗漱完了，我们到服务台结了宿费，然后去火车站，在站前街边的小吃摊吃了早点，又买了四瓶矿泉水和两个大包面，作为火车上的午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