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07，该进行基础机能检测了。"
冰冷的合成声将陆烬从昏迷中唤醒。他躺在恢复舱内，全身接满了监测导管。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这是污染注射后的典型症状。
医疗机器人开始例行检查——反射测试、瞳孔反应、机械义体协调性。陆烬配合着完成每一项，这是三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抵抗只会带来更多痛苦，这是他作为实验体的第一课。
"请伸展右臂，进行神经接驳测试。"
陆烬抬起机械右臂。在昨天的实验后，他感觉义体变得更加灵敏了，仿佛真的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金属表面刻着的"X-07"编号在灯光下闪烁，接缝处的黑色污染液已经干涸，形成了类似电路的纹路。
"神经接驳率94.2%，接近临界值。警告：检测到非标准程序活动。"
临界值——95%，是教团所有实验体的死亡线。当神经系统与机械义体的融合度超过这个数值，人类的意识通常会被机械逻辑覆盖，变成没有自我的机器。这已经发生在X-01到X-04身上。而X-05和X-06则在接近临界值时突然畸变，被紧急"处理"了。
只有他，X-07，坚持到了现在，并且似乎还在变得更强。
"基础检测完成。请摄入营养补给，等待下一轮实验。"
医疗机器人将一杯灰白色的蛋白质糊状物放在他面前。陆烬机械地喝下这无味的液体，这是他唯一的食物来源，精确配比的营养素，没有一丝多余的成分。它维持生命，但不提供任何满足感或愉悦，完美符合教团的效率哲学。
恢复室是个三米见方的立方体，除了床、营养补给器和废物处理装置外，别无他物。墙面是纯白色的，没有窗户，只有一面墙上的单向观察玻璃昭示着外界的存在。他知道，在玻璃后面，总有研究员在观察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他注意到观察室里有两个人影——弗莱明博士和汉森博士。他们似乎正在激烈讨论什么，弗莱明的手势显得尤为夸张。汉森则保持着专业克制，但从她紧绷的肩膀可以看出内心的不平静。
陆烬的目光转向房间角落的通风口。三个月前，他发现如果将耳朵贴在那里，有时能听到外面走廊的声音。今天，那里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这是他机械义体出现变化后的新能力？
"...源核计划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他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容器。"弗莱明的声音。
"但X-07还不稳定，持续注射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汉森反驳道。
"时间不等人，汉森博士。先知很满意X-07的进展，我们必须加快步伐。"
"污染守恒定律无法被打破，总要有人付出代价。这是基本法则！"汉森的声音中带着科学家特有的固执。
"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X-07。他的血液中有我们从未见过的因子，可以重写规则。"弗莱明停顿了一下，"另外，流民区的反抗越来越激烈，教团需要更多能源来维持秩序。源核将解决一切问题。"
对话声逐渐远去。陆烬轻轻敲击自己的机械右臂，这是他在漫长的实验生活中养成的习惯。每一次敲击都会让他感到些许安慰，仿佛在确认自己仍然是个人，而不仅仅是个编号。
这一次，敲击产生了奇怪的回应——他的机械指尖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回应了他的接触。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够感知到房间中存在的微弱污染能量，那些平时肉眼无法看见的粒子，现在在他视野中形成了淡紫色的流动痕迹。
休息时间结束得总是那么快。门开了，两名穿着防护服的助手走进来，准备带他去下一个实验场地。
"X-07，今天有特别安排。"其中一名助手说，声音透过面罩听起来沉闷而遥远，"弗莱明博士要求进行耐受极限测试。"
陆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强的痛苦，更大的风险。但他早已学会不表露任何恐惧。恐惧在这里毫无用处。
当他被带出恢复室时，经过了一条平时从不使用的走廊。这里的安保明显更为严格，每隔五米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钢铁门，门上的标识显示这里是"高等级实验区"。
陆烬被带入一个圆形房间，中央是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弗莱明博士已经在那里等候，身边站着几名技术人员。出乎意料的是，汉森博士也在场，但她站在离弗莱明稍远的位置，表情凝重。
"啊，我们的明星实验体到了。"弗莱明微笑着说，但那笑容从未到达眼底，"X-07，今天我们将测试你的极限。如果成功，你将成为教团历史上最伟大成就的一部分。"
一位技术人员上前，将陆烬引导到中央的透明容器内。容器内壁布满了传感器和注射口，顶部连接着复杂的管道系统。
"这次实验会记录你在高强度污染环境下的反应。"弗莱明解释道，"同时，我们会刺激你的脑部特定区域，尝试激活某些...潜在的记忆。"
汉森博士走上前来，为陆烬安装脑部监测装置。在靠近时，她几乎是无声地低语：
"尽量保持冷静。无论看到什么，记住那只是记忆，不是当下。"
容器门封闭，透明液体开始从底部灌入。液体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化学气味，很快没过陆烬的胸口，然后是颈部，最后完全淹没了他的头顶。特殊的呼吸面罩提供氧气，但无法减轻液体带来的压迫感。
"开始注入污染样本，初始浓度30%。"弗莱明命令道。
液体开始变色，从无色透明逐渐染上紫黑色的色调。陆烬立刻感到皮肤上的灼烧感，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同时刺入。但与普通人相比，他的反应明显温和——普通人在这种浓度下会立即出现皮肤溃烂和组织坏死。
"生命体征稳定，污染吸收率异常高。"一名技术人员报告，"血液中的未知因子正在中和污染物质。"
"增加浓度到50%。"弗莱明命令道，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特有的狂热。
汉森博士紧盯着监测屏幕，手指悬在紧急中止按钮上方。
随着污染浓度的增加，陆烬感到痛苦加剧。但同时，他的右臂机械义体开始发光，接缝处的黑色纹路变成了淡蓝色，仿佛在吸收和转化周围的污染能量。更奇怪的是，他开始在脑海中看到画面——某个实验室，某段对话，某个人的脸...
"他的神经接驳率已经达到94.8%！"汉森博士突然警告，"再增加会突破临界值！"
"继续，增加到60%。"弗莱明无视警告，"他能承受，我知道他能。"
容器中的液体变得更加浓稠和黑暗。陆烬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随后是右眼传来的刺痛。他的视野开始分裂——一半是实验室的景象，一半是某个古老设施的画面。在那幻象中，他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科学家团队围绕着一个标记为"原始样本001"的容器，容器中漂浮着一个人形，但那绝不是人类...
"他的右眼！"汉森博士惊呼，"看他的右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监测屏幕。陆烬的右眼虹膜已经从原本的褐色变成了紫黑色，瞳孔呈现出不自然的竖直形状，类似猫科动物或...蚀兽。
"完美..."弗莱明轻声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他正在适应，而不是畸变。启动记忆刺激程序。"
一道电流脉冲通过脑部监测装置传入陆烬的颅骨。瞬间，他的意识被拖入更深层的记忆——不仅是他自己的记忆，还有一些似乎来自其他人，甚至其他存在的片段。
在这些碎片中，一个词反复出现："原始代码"。
突然，实验室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所有设备同时发出警告音。
"能量波动超出安全范围！"一名技术人员惊叫，"系统过载！"
"继续实验！"弗莱明命令道，"我们就快突破了！"
汉森博士冲向控制台："不！这太危险了！"她按下紧急中止按钮，但系统没有响应，"系统被锁定了！"
容器中，陆烬的机械右臂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整个实验室的电力系统受到干扰。监测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一个数值上：
【神经接驳率：94.9%】
就在系统完全崩溃的前一刻，弗莱明博士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低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
"他准备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