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梁关前，军帐营内。
两军对峙，本应是严阵以待，可这边塞却是多了点惬意风情，甚至还出现了些琴瑟曲音。
“怎么说？大新来的什么人？”图卡哈细细切着块羊肉，问到旁边的近侍。
“来的使者是新朝的户部侍郎，都打听好了详细，貌似是前年春刚提拔的新人，怀柔派安排的。看上去挺小，只有二十几的面相。”
“派个小娃娃过来？哈哈哈，真是演都不演了！”图卡哈笑道，“都吩咐下去了？”
近侍点头，随后从腰间取出一个玉铃铛，应答：
“这是黄将军送的信物，使者边上都是他的人，还是按照约定，三百担粮食，牛羊二百，他个人再送您十个女人，新朝那边能接受这个协议，摇铃为号，届时使者大可俘虏，死掉的士兵他会处理。”
“真脏，也亏得是新朝，咱们才能聚齐各个部落的力量，女皇帝？真不知道这帮子中原人怎么想的！”
图卡哈看了看玉铃铛，收到腰间。
新朝自从出了一名女皇帝之后，边塞战事就从时不时的游击冲突，变成了怀柔，为展新朝气象，主动谈和，缓解了战事矛盾。
这其实对双方都有好处，边塞蛮子本就是图资源才主动进攻，有资源谁还会拼命？
于是这种好事持续了一两年，蛮子的马匹也愈加肥壮。马肥人胆壮，欲望就会变得更多，欲望多了，就便产生新的矛盾，进而产生新一轮摩擦。
但这对许多将领而言是好事，若是太过太平，户部对兵部的投入便会大砍大减，兵部可就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了，不过是街头蛮子和无良商贩的普通斗殴，到了皇帝那就变成了鞑虏进犯，兵部便可多要款项，以御外敌。
不过说到底是女人，兵部要钱多敏感，仅是走了趟钦差，加大贸易福利，这帮子游牧民族又安分了，这便让兵部多了些许心思。
图卡哈是聪明人，他知道新朝的局势，趁着新皇帝登基，怀柔政策，快速养肥自己的部落，打通好边防城将关系。
他知道那些边防城将想要什么，所以在利用怀柔信息布散落地的时间差下，图卡哈快速收编了其他几个部落，又象征性地摧毁了几处基建哨岗，便让这些边防混蛋喜上眉梢，倒也默契地来往了更多的利益。
图卡哈很清楚对方要什么，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去过中原，他见过大山，他饮过清泉，凭什么人一出生就要分为奴隶和上人？凭什么中原富庶稻米鱼香，凭什么西北贫瘠风割裂喉？是命么？
他有才能，信命？那是庸人的自我安慰。
黄将军想要什么？每次都是小打小闹，三百担？二百匹？为什么要给他？
还不是为了有由头捞更多钱？
怀柔虽好，可逐年政策落地却愈发出现问题，这才是最初矛盾的原因！这个中门道还不是这群边防蛀虫惹的！
他的部落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受人欺负的小部落了！他有一大批同胞要养活！
妄图依附他人施舍的怀柔根本不是民族的长远之道，那终归不是自己的，他图卡哈不是这样没有格局的人。
俘虏使者？不过是想借用营救户部侍郎这一政绩卖个人情，捞一笔军费的同时走马上任，调离边陲，享受内京繁华，真是腐败！
他想好了，天高皇帝远，皇帝并不知道边塞城将和他们这群草原男儿打得多亲密火热，摇铃俘虏？想得美，他要一并杀掉。
试想，户部侍郎被杀，此事严重程度黄将军定当摆脱不了干系，他要还想保全九族，就得舍弃与他图卡哈全部承诺利益，八百里加急必不可免，此去一往返便要七日，玉铃一响，速攻玉梁，守得一城在，铁骑犹畏难！
收起刚刚升腾的杀意，图卡哈又转而变为笑脸起身走出大帐移换到会客营。
“啊呀啊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上朝使者来访，我们这儿都是草原男儿，不像中原那里有些许繁文缛节，使者大可随意落座！”
“哪里哪里，只是陛下让我来探看些虚实，避免又如之前集市斗殴那般闹了乌龙。正好周某人也带来礼物，希望能与可汗继续交好。”
来人便是新朝派来的使者户部侍郎，眼见对方虽是模样年轻，可举止却是颇为老道油滑，说着又将手中一个四方盒子送与图卡哈。
天真，腐败。
这是图卡哈见到使者的第一印象，即便明明看到被刀砍劈的哨岗，新朝依然还是坚持怀柔，这不禁让图卡哈鄙夷。
要么自认为给的好处足够多，要么便是软弱，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打算。
图卡哈笑着便接过礼物放置一边。
众人一番寒暄推盏，旁边美女摆弄琵琶琴瑟，推杯换盏之间有了些许醉意，眼前侍郎终于开了口：
“这草原酒水多有甜味，别是一番滋味，这边周某也想请教下，陛下既已施行怀柔已久，这哨岗之事竟却是为何？周某人也调查过了，虽有冲突，但百姓无碍，兵士无伤，政策打点亦复往常，敢问可汗是何意思？”
图卡哈看了看那侍郎眼神，但见对方已然察觉出什么，可又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与边城将领那些交易的事，这些说辞听起来也甚是奇怪。
但那并不打紧，他早已暗命部队在他与新朝侍郎会晤期间赶紧偷潜城下，只待玉铃一响，即刻攻城。
此时，不过是多等探子回消息罢了。
“周侍郎，看来是聪明人啊。”
图卡哈打了个马虎眼，并未直接回答。
“挺可惜的。但我想周侍郎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吧？”
听闻图卡哈如此言语，这侍郎眼睛一亮，略有玩味：“可汗客气，那在下便说说周某此番来意好了。”
“眼下怀柔政策亦有些许年，不论草原抑或中原百姓游民均是养有生息。本意内使民安，外以建交，考虑到外族零散多有社交不便，便欲以扶持部落，一统管理，不过图卡哈可汗真乃草原真王，不消新朝多余财政扶持，便可自成可汗，实乃两族之幸事，此次献礼结交，希冀可汗与新朝交好，互通有无。”
图卡哈听得使者一番发言，心思全然不在上面，眼神只盯着帐外消息。
突然帐外人影晃动，图卡哈当即有了主意。
来了！
“好了，非常感谢周侍郎能赴会建交，只是我图卡哈志不在此，另外……得罪了！”说罢，图卡哈便取下铃铛，当即摇响，帐外士兵便一拥而上，围住众人，而营内美女更是吓得瑟缩在一旁。
但见士兵包围下，那侍郎并无多有惊慌，气定神闲又是豪饮一碗，倒是让图卡哈高看一眼。
“你确定要这么做么？可汗大人？”侍郎放下酒碗，站起身与图卡哈对峙起来，面上不见醉意。
“侍郎先生你不懂，不过也没有意义了。”图卡哈说完便欲闭眼转身。
只是想象中刀宰生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倒是帐中士兵的刀枪对准了图卡哈。
图卡哈惊懵了，这一下他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么？可汗大人？”
再一次询问，周侍郎缓步走到图卡哈面前，拿走玉铃铛把玩着。
怎么回事？
他不明白，他完全不明白。
周侍郎好像也知道这位天骄可汗此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看着他瘫软在地上，又蹲在地上，颇为耐心地盯着对方。
半晌，似是提醒，周侍郎开口了：“可汗大人要不先看看我送你的礼物？莫要托大。”
想到什么，图卡哈转身去拿那个四方盒子掀开上面一层盖子，一下便全明白了。
黄将军的人头。
“若是可汗大人一开始先看看我的诚意，或许可以不用那么尴尬的。莫要托大。”
图卡哈栽了，他认了，一开始那会儿震惊懵逼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想，又想了很多，此刻反而有点释然。
“新朝真是……先有丞相，后有侍郎，不愧是新朝，人才济济。我认了。”
周侍郎看着图卡哈这副模样，不禁想笑，又继续道：“可汗大人，莫要托大……”
图卡哈本已生死志，却不料被这小侍郎连续提醒三次，却见人头旁还有一物。
定睛一看，图卡哈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你们新朝的女帝，真是……从一开始这便是你们陛下的意思么？”
“陛下？”
周侍郎此刻终于是换了个面孔。
“哦不不不，我想可汗大人可能误解了，我一直说的是，‘周某’的来意。”
“什么？”
虽说今日多有震惊反复之事，但这小侍郎口中此时之意，说得才是最让他震惊到难以复加！
“你……究竟是谁！？”
面前的俊俏侍郎轻笑揉了揉眼睛，随即回应：
“大新丞相……周复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