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真正感受到自己是心灵的存在、、是一颗灵魂,原本牢不可破的本能枷锁便裂开了一条缝,即便这条缝细到无法被看到、被感知,但透过这道裂隙,过去被本能之笼完全隔绝的心灵世界便接通了,由此,一切人类精神性的创造、信仰和觉知将不再只是某种与己无关、仅供欣赏的外在理念,而是具有了真实性。
这个过程一旦开启,便不可逆。
没有人真的心甘情愿终其一生作为一种以食、色、权、利为最高目标的动物性存在,只是当他被本能主宰时别无选择。
一旦“心”被发现,即便一时仍无法摆脱本能的支配,但这位发现者已注定会从“物”的存在回归“心”的存在。
任何重新发现了“心”的人即便意识未及也必定感应到,“物”,从来只是存在的表象,“心”,才是存在的本来面目。只是当“心”落入本能的囚笼无法自拔时,“心”才会沦落为“物”的存在。
可即便“心”被物性锁死时,它的本来面目其实从未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当初身在其中,未见其貌,此刻从全景中,阿杰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心门”,启动的正是这原先不可能,此后却不可逆的进程。
堡垒之民被“本能之信”封印几千年,已彻底物化,本来绝无可能复活的灵魂,在这场随机发生、毫不起眼的街头讨论中竟有了数千年来的第一丝心跳,随后在众人跪地的身影中竟破壳而出了一丁点幼苗。
起初,这颗新芽和堡垒之国从观念到思想直至制度彻头彻尾物化的价值体系与社会体系相比是如此微小。可就是这点微不足道,却让那座庞然大物完全无法抵挡。
因为这座堡垒看似巨大,无可撼动,其实它是沙做的,其本身并无坚固性可言,它的所谓“坚固性”实则源自每粒沙子的本能,就是这本能的坚固性让它们几千年来只可能自然而然堆砌成这种形态的堡垒,可底里,它们依然是沙子。
“本能”本身是无所谓坚固的,它只认外物——能满足它的外物,有奶就是娘,食、色、权、利就是天。它认死的一切都在“外面”,这“认死”就是它唯一的坚固,内里,空空如也,没有信仰、没有价值观、没有爱、不分真伪、不明是非、不辨善恶…没有人之为人的一切。
“本能”就像一头丧尸,它本身是死的,只是死死认定眼前的鲜肉,便再无所见,“鲜肉”就是它的一切。而杀死心灵的凶手就是失觉、失控的欲望与恐惧,当源于心的欲望与恐惧在无明中反噬了心灵,那么世界就只剩下它们“死认”的一切。
这“死认”在遇到同类时可以异常顽固,互相龃龉,抵死无休,毕竟所有这些同类,无论所认何物,都无关真实,只有“死认”。
可也正因为它是死的、空的,当遇到真正的心灵之真,它毫无抵抗力,因为这具看似没有生命的丧尸,本是由心所化,只是妄认外物,以物为真,才让鸠占鹊巢,认物失心。而从“心灵之信”中显现的心灵之真,正是这丧尸本可以拥有却被它自己无意间丢失的珍宝,也是它真正的生命。
生而为人,作为一种“心”的存在,谁不想拥有真正的生命?可是在本能之下,人,永远只是——也只可能是——工具。
这等工具、这种“物”的存在,以及由它们组成的看似庞大无匹的堡垒,有的其实只是死硬,却没有真实,更没有生命。同时,它们和它们的堡垒也无法抗拒心灵的真实、无法抗拒精神的生命。
刚刚诞生的“心门”看似无不足道,但从中流淌出的涓涓细流却在悄无声息间一点点瓦解这座沙子堡垒,水流所过之处,那些构成堡垒的沙子看似顽固死硬,却不知怎的全都开始分崩离析。
而这细流从外表看,毫不起眼,既不伟大、又不光荣、也没有煽情,只是一点一滴的真话,关于外在,也关于内在。用逻辑和最基本的事实与常识戳破堡垒之国由权力制度化生产、无处不在的谎言;同时,用内省和求实探寻制造谎言及其之所以如此轻易被人们接受的人性与思想根源。
在心门诞生之前,那时的堡垒之国也有一点点真话的空间,可那里仍无法避免被本能之信污染,那些说真话的人或多或少在潜意识中或以智者、或以启蒙者、或以掌握真理者自居,背后依然是本能在寻求优越感,由此即便看似在冲击堡垒的统治,实则依然在埋下新堡垒的种子。
但心门对事对心双管齐下的求真让堡垒的基因在心门影响所及的范围内渐渐从根本上失去了滋生的条件。
从心门开始,一些最基本的事实在堡垒之民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世间从没有什么“客观真相”,只有当“心”求真求实时才会有认知可及的完全意义上的“真相”,如果“心”被本能支配、不以求真求实为本,那么能满足本能的叙事和片面事实就会被当成“真相”,而且两者都以“真相”的面目出现,本能支配下的人们往往无从分辨,也不想分辨;在对事物的认知中也不存在什么“绝对真理”,如果“心”求真求实自然会看到这一点,并从求真求实出发找到某一时代下相对最合理、最合乎良知、且无需苛求完美的最优解,但“心”被本能支配时,求真求实便失去了意义,于是某种最能满足本能的理论便会被当成“绝对真理”,并排斥其他理论成为至高无上,这“至高无上”其实并非因为它是“绝对真理”,只因它最能满足本能,即便这“绝对真理”在事实和时代变迁面前早已千疮百孔、不值一驳,但出于本能的需要,专制权力集团仍可以把它打扮得栩栩如生、满脸正气、死而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