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祝英台白天就躺在榻上,没什么精神,梁山伯关心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懒懒的。”祝英台:“还好,就是困了,梁哥哥自便,我要睡会。”梁山伯“嗯”了一声,帮她放下帏帐,自己到书房了。梁山伯自己看书看了半个时辰,看祝英台还没起,起身去卧室喊她:“英台,醒醒,不要睡太久了。”祝英台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梁山伯出去了。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梁山伯把书放下又进去喊祝英台,这次他把帏帐收起来,见祝英台还没起,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用右手去捏她鼻子,祝英台不能呼吸张开嘴巴睁开眼,看见是他,迷糊着伸手抱住胳膊咬住虎口,梁山伯说:“我可没洗手,你还咬我,松嘴。”祝英台松口把他的手扔到一旁,自己翻身不理他。梁山伯坐在榻边俯身:“还困呐?昨晚没睡好吗?今晚小心睡不着,起来了。”伸手摇晃祝英台肩膀,祝英台坐起来靠着枕头揉眼睛,梁山伯说:“我编了一个话本,你听不听?”祝英台嘟囔:“我要喝热水。”梁山伯倒了杯开水过来凉着。祝英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哥哥说吧,你先告诉我主角是谁。”梁山伯:“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郎君遇到了一个女鲛人……”祝英台拒绝:“为什么漂亮脆弱的永远是女人?我要听女郎和美貌男鲛人的故事,要听男鲛人流小珍珠。”梁山伯:“好吧,请问英台想让女郎姓什么?”祝英台:“那就姓祝好了。”梁山伯:“那好吧,英台听了……”
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一位祝女郎很喜欢读《庄子》,她看了庄子写的任公子做了大鱼钩和粗黑的绳子,他把五十头肥壮的牛作为鱼饵,蹲在会稽山上,将钓钩甩到东海,天天在那里钓鱼,等了一年还没钓到鱼。后来有一条大鱼吃钩了,牵动巨大的鱼钩,它将巨大的鱼钩拖入水下,迅速地昂头扬尾摆动鬐背,激起的白色波涛就像山一样,似乎整个海为之震荡,发出的声响好像出自鬼神,骇人的声威震慑千里。任公子钓到这条鱼,将这条大鱼切小然后腌制成干鱼肉,从制河以东,到苍梧以北的人们,没有不饱食这条鱼的。她也想去钓鱼,让侍从驾车带她到海边钓鱼。
落英缤纷的时节,祝贞在海边垂钓,此时水下有两条男鲛人在吐泡泡。一条男鲛人,他叫白瑜,对同伴金二用鲛人语言沟通,他说:“女郎真好看。”金二说:“你看看得了,多的你也不要想。人类寿命短,在水里还会淹死,这些缺点都不说了,而且很会骗鱼,老一辈鱼有惨痛的的经验。”白瑜相信自己的直觉,说:“这个人看着面善,不像你说的那种。”金二很无语:“人类的书不要看,你看了些啥?一条鱼还相起面来了,相得准才怪了!跟你说,听说上个月有一条女鲛人被丈夫厌烦后转手卖掉,还被买家熬成了灯油。去年有一条鲛人倒是没有那么惨,他被人抓起来逼他哭出车载斗量的珍珠,而且更过分的是人类不满足普通的珍珠了,要血珠!真是太可怕了,血珠哭多了就瞎了,走吧走吧。”白瑜恋恋不舍地跟着金二走掉了。
过了几天,祝贞又来垂钓,她的丫鬟都不在身旁,因为她想一个人待着。侍卫在远处守卫保证安全,不让外人过来。祝贞等了多久,白瑜就在水下默默陪了多久,准确地讲,白瑜天天来守株待兔,只是祝贞没来空等罢了。白瑜等得失落的时候,尾巴也摆不动,直直沉了底,静静地躺在海底仰望影影绰绰的星空,像死了似的。今天女郎有些失望,暗想自己是没有收获的命了。白瑜看女郎失落的表情不忍心,用手拉了拉鱼钩,动静打破了祝贞的惆怅,她马上站起来拉鱼竿,然后她就看到,一条裸着上身的男鲛人慢慢浮出水面,水光潋滟,男鲛人湿漉漉的头发像海藻,又黑又密的缠着线条分明的肌肉,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祝贞惊讶得放弃了鱼竿,用手捂住自己张大的嘴没叫出声。
鲛人不通人语,但是他通过金二知道人类喜欢珍珠,他一手拿珍珠,一手指自己,对祝贞笑,他还戴着一串贝壳,头上插着珊瑚簪子,披着长发,就这样湿漉漉的,天真又企盼地望着女郎。女郎看看周边没人,招招手,鲛人慢慢游靠岸,祝贞蹲下身看鲛人,鲛人抬手献上珍珠。女郎不缺这些,但鲛人只有这个,执意要给,女郎只好收下。他们的手触碰到,一温暖,一冷湿,感受都很强烈。
祝贞问鲛人会不会说话,鲛人靠猜知道意思,因为他也很急。他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女郎的,祝贞不懂,他又一手指女郎嘴唇,一手摸自己的,然后手指碰在一起,这下祝贞知道了。祝贞想,不知道鲛人说什么的话,岂不是一场空?她谨慎地再次看四周,鲛人以为女郎拒绝他,急得一直拍鱼尾,水花四溅。女郎怕声响大引人来,果断抬起鲛人下巴吻了上去。鲛人顺势出手搂住女郎的脖子,加深了吻。一吻毕,鲛人开口:“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鲛人又不像人类那么弯弯绕绕,一片赤诚之心。祝贞闻言脸红了,问他能变成人上岸吗?鲛人当然可以变成人类,只是需要百年修为,或者去龙宫求取用海底稀有材料炼制的仙丹。不过有一点,就算鲛人变成人类也不能完全脱离了水,在长时间的高温下会脱水,而且再也回不到大海里了,鲛人变成了人,就是无边的孤独。
鲛人跟祝贞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到下次他就会变成人跟她回家。鲛人回去找母亲,要母亲帮忙把他变成人类。他的亲友鲛人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吐很多泡泡、劝他放弃。因为人类世界复杂,他们讲究门当户对,一条鲛人是不配娶千金女郎的。而鲛人只讲究情投意合,鲛人还年轻,有大好的未来,何必为了只见过两面的人类赌上鱼生?白瑜相信女郎不会骗他,毅然决然地要变成人,但是他没有百年修为,母亲又不同意,他都不知道约定之日怎么办才好。
龙宫大太子想迎娶女鲛人花花,花花喜欢白瑜不答应,太子找到白瑜对峙,白瑜向太子说明自己其实喜欢的是一个人,不喜欢花花,还说自己想变成人去跟祝贞相守。太子听了还有这种好事,知道白瑜想要龙宫仙丹,自己找龙王要了一颗给他然后满心欢喜地走了。
白瑜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要上岸了,约定每年的春天自己会带着妻子到海边探望母亲和同伴,于是他带着仙丹到海边等候。到了约定之期,月光如水,一个酮体男子侧身躺在岸边,头发像蛇一样缠绕包裹着,他等得睡着了。
祝贞如约而至,见此情景就喊他,鲛人醒了,跟她说自己变成人了,能跟她在一起了。祝贞把他偷偷带回去藏起来,再跟父母说明情况。祝家父母当然不愿意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并且为女郎定下了一桩亲事……
祝英台喝水然后打断:“等等,你这故事怎么还有门当户对?我不喜欢,不要。”
梁山伯:“故事么,不都是这样的?难不成变成人,白瑜就和祝贞甜蜜快乐一起生活,再生两个小孩?白瑜再教两个娃儿游泳潜水回去大海探亲?”
祝英台摊手:“不可以吗?这不挺好的。”
梁山伯反驳:“文似看山不喜平,当然不能那么简单就在一起,悲剧就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他还右手慢慢捏住空气,嘴里配上声音“啪!”
祝英台伸手按下戏多的手,问:“那他们结局是悲剧?还是历经艰难付出很大代价最后才在一起?”
梁山伯:“悲剧,只有悲剧才会让人念念不忘,回想起来有触动灵魂的痛苦,这是一个故事的最高境界。”
祝英台:“我不喜欢,改了。”
梁山伯忍不住伸手捏祝英台的脸:“给贤弟讲个故事让你不再睡昏昏,怎么还要现改结局?我不改,要改我就不往下说了。”
祝英台:“不改不说也不怕,我自己接着往下编就行了。”
梁山伯:“好,愚兄洗耳恭听。”
祝贞因为父母不同意嫁给白瑜,安排让她嫁给别人气病了,祝贞是把白瑜藏在外面的小院落里,她一生病,两人也见不到面。白瑜带上礼物拜访,祝伯父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但是没让他见到祝贞,明确表示两人之间没有可能。白瑜没办法,只得忍住悲伤落荒而逃,因为他要是哭了就会被发现鲛人身份,变成人后他没有丧失落泪成珠的能力。祝郎主看着他的背影,心生不满,自家女儿就为了这么个怂货气病了,一点担当都没有,还以为会死缠烂打求我同意呢,气得把袖子甩得哗哗作响。
祝贞听丫鬟说白瑜来祝府找她,被父亲礼貌送走后急得吐血昏迷了,丫鬟赶紧找祝郎主禀告,夫人得知后也哭着求丈夫同意,祝郎主心乱如麻,命人赶紧请郎中来看病。郎中来了帮祝贞号脉,然后面色凝重地说:“女郎急火攻心,伤了心脉,其他药都好说,只是药引难求。”夫人说:“我家也颇有家资,无论什么药引,只要不是东海龙王角,暇子头上浆,万年陈壁土,千年瓦上霜。我们都可以派人找到。”郎中摸着胡须道:“倒也不要那么刁钻的药引,我的药引有是有,但只怕有价无市,需要鲛人血泪做的珠子磨成粉,先泡一柱香的时间,再煎一柱香,然后和其他药一起煮,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一天三次,方可药到病除。”祝郎主:“先生,你这简直是开玩笑!”夫人:“先生,这些药上哪儿去找?鲛人只在传说中有,我们哪能得到他哭出来的血珠呢?还是换一个方子吧。”郎中改了药方,说:“那先按照这个方子吃了看。”夫人谢过,命书童送客抓药,丫鬟煎药喂女郎服下。”
改的方子有点效果,但见效不大,祝氏夫妇又找了很多郎中来看,就是需要血珠,祝郎主想起了之前上门的那个男的,气不打一处来,想派人把他绑来。书童通报白瑜来了,祝郎主心说好啊,说曹操曹操到,只见白瑜眼戴黑纱被人扶着进来。郎主很奇怪,白瑜作揖道:“小侄拜见伯父,听闻贞妹病了,需要鲛人的血珠,小侄花了点时间去寻了来,献给伯父给贞妹治病。”郎主消了气,疑惑道:“你这眼睛怎么了?”白瑜:“受了点伤,过段时间会好的。”郎主命人收下血珠,送给夫人。夫人打开一看,十多颗大小不一,莹润光亮的血珠在盒子里,欣慰道:“我们找这么久一颗都没找到,难为他找了这么多来。”派人去磨粉煎药。
祝贞不知道今天的药跟往常的有什么区别,但是很奇怪,闻到药味后,她眼里饱含泪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用手帕拭泪。丫鬟喂了她一口,味道也很不一样,她问丫鬟:“这药是谁开的?放了什么?”丫鬟道:“女郎,今天的药放了血珠作为药引。”祝英台:“什么血珠?”祝英台:“郎中要鲛人的血珠,郎主夫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这是白郎君献的珠子。”祝贞泪眼婆娑。
祝贞好了很多,去跟母亲暗中说明,说白瑜为了自己回不到大海里了,现在眼睛也看不见了,自己不能忘恩负义始乱终弃,夫人去跟郎主说,劝他:“《渔父》中说,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如今白瑜至精至诚,你还没被打动吗?”祝郎主把手背过去咳嗽一声:“他瞎了还能好吗?不然多累赘。”夫人笑了。
白瑜坐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婚车入赘祝府,新婚之夜,白瑜蒙眼的变成红绸子,祝贞解开,用手在白瑜眼前摇晃几下,问:“夫君,感受得到吗一点吗?我的手。”白瑜:“感受不到,要是我一辈子看不见了,你会不会不要我?”祝贞亲亲他的眼睛,白瑜的手从祝贞的手、胳膊、肩膀、脖子,一路摸到脸颊,祝贞将脸贴着他的手摩挲,然后他再摸到祝贞的嘴角,唇瓣,慢慢将头靠近亲吻她。
又是一个春天,白瑜想去海边探亲,跟祝贞说了自己留下一封信就偷跑到岸上,母亲要气死了,还有金二他说人类都很坏,叫我不要喜欢你。祝贞摸摸他下巴,叫白瑜求他,白瑜将头靠在她肩上,说我求妹妹了。祝贞带他回去海边。
白瑜用鲛人语言呼唤同伴,不多久,海面上冒出一个个头,在阳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的鱼尾闪耀着夺目的光泽。白瑜由祝贞陪着走到浅水区就不敢再走了,鲛人们纷纷游了把二人包围,他们亲热地团聚在一起贴贴,白瑜的母亲见了祝贞,还送她漂亮的珊瑚、珍珠。
鲛人们发现白瑜眼睛看不见了,想办法给他治眼睛,白瑜笑着说只要能跟祝贞在一起,眼睛看不见也没关系的,花花看他们幸福的样子也祝福他们。
梁山伯:“这就完了?”
祝英台:“完了。”
梁山伯:“他都能变成人了,还不能治好眼睛吗?”
祝英台:“之前是龙宫太子帮助他变成人的,花花的结局这样就好,没必要说她突然发现太子的好,爱上太子,再帮助白瑜恢复视力。花花自己放下了白瑜,不代表就能马上接受其他人,就这样吧。”
梁山伯点头:“也是。”
马文才收到一封信,是刘嶦写给他的,左不过是问他近来可好,他想。打开看果然问他可好,还问今年冬天要不要去看看王柔,他懒得叫莫舍磨墨,索性到碧虚斋用现成的纸墨写了回信。苏银心见他来说:“他们去散步了,还没回来。”马文才:“哦,我不是找他们,我写信。”苏银心从书架上拿信纸铺好,马文才拿用过的毛笔写信,苏银心倒茶来,马文才写好后将纸放进信封,端起杯子喝茶。喝了茶他拿起信封出去给莫舍,交代:“送信不忙,你先下山陪珍珠几天再去送信,领钱去吧。”莫舍应了要走,他想起来转头问苏银心:“你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吗?”
苏银心:“郎君挺贴心的,不用了。”马文才悄悄跟莫舍交代点事,然后莫舍拿着信走了。
马文才:“我对人都很好,你不知道吗?”
苏银心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