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医院。
被晨雾包裹的住院部大楼泛着浅浅的棉白,徐曼妮小心避开清扫车留下的水渍纹路,帆布鞋踩过被轮椅轧出凹痕的大理石地面,每一步都像踏在那夜公路上碎裂的玻璃渣上,电梯里的金属壁面映出她眼下失眠发酵的乌青,她等待着七楼的数字出现然后往电梯间外挪步。
走廊尽头的加护病房让人感觉永远无法抵达,徐曼妮甚至幻想着自己凌乱的脚步声能替她先叩响浸满愧疚的门。
病房前,她反复摩挲保温桶提手,煲好的红豆沙早已在陶瓷内壁凝结出细密水珠。
鼓足勇气走入病房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在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愈发刺鼻。徐曼妮隔着玻璃望着病床上的李明宇,他左肩缠绕的绷带还渗着淡红色血渍。
"病人刚做完第三次手术。"护士递来防护服时轻声提醒,"别让他说太多话。"
徐曼妮攥紧保温桶,当她穿着臃肿的隔离服靠近病床时,呼吸面罩下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曼妮...?"李明宇试图抬手,却扯动了胸口的心电监护导线,那些缠绕的管线让徐曼妮想起暴雨夜他推开自己时眼中爆出的血丝,当时他连人带车被撞停在马路隔离栏上。
徐曼妮舀起一勺温热的糖水递过去,"我看到有警官站在门口,千梓集团的事...你都听说了?"
"是的,恭喜你们成功了。"李明宇的指尖划过她手腕,他的氧气面罩蒙上白雾,"...其实...我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李明宇。"徐曼妮截住他眼底翻涌的潮汐,她手中的瓷勺"当啷"撞在保温桶内壁,"是我应该道谢,如果不是你...我的伤势会比你更重的...”
"没事了,我还活着...不是吗?"李明宇扯动嘴角,"你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徐曼妮的眼泪滴在防护服前襟,“你对警官坦白了吗?之后会怎么样...?”
“那些都不重要了。”李明宇摘下氧气面罩,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对我来说,能成为你人生报表里的一个注脚,已经是超额完成KPI了。"
“...你怎么总能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呢?”破涕为笑的徐曼妮从口袋中拿出那枚李氏家族祖传的袖扣,将它轻轻放还到李明宇的掌心,然后合住了他的手,“你给我们的帮助,我都会告诉警官的,等到你自由的时候,或许...我们还会再以朋友的身份见面吧。”
李明宇微微点头,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明白。”
当护士进来更换输液袋时,徐曼妮隔着玻璃最后回望。李明宇正拿起袖扣对着窗外的世界晃动,晨曦的阳光给他侧脸镀上金边,这个男人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此时的画面也像是一场静默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