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一条天路跨上高原,穿过冰雪山脉,钢铁的咆哮像雪崩响彻上古的宁静,一列列火车载着目光盛满好奇的乘客,不停地往返于这条连接盆地和雪山的铁道上。离开银川后,列车一直行驶在山脉之间,举目尽是苍白的雪峰,湛蓝的天空和冰冻的山崖,山崖下黑乎乎的山谷,阳光照射不到,看不出来有没有绿色植物,行驶许久,偶尔才遇见一个阳光普照到的谷地,阳光金闪闪的照耀着它,周围山腰流出的雪水潺潺滴落在土地上,使得谷地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湿润,是适合种植农作物的肥沃土地。
车厢里有好奇的观光乘客,也有游走附近探亲访友的本地老人,铁路的通行,使得远途跋涉不再那么劳累,所以老者也不再垂坐家中等待晚年,而是搭上列车时不时的去探望朋友故地,小时候牧羊躲雨的岩石,增加了几道风雨皱纹,小时候跑马折枝拴马的小树,有没有长成树林。
车厢里的人都好奇而喜悦的望着这块谷地,风景里的不一样异类,总是吸引目光的,如果有人能对此情此景做一番解释更完美。
坐在靠窗位置上,静静抠脚的一位老人,把脚放下,苍老的声音沙哑道:“我知道这个地方,以前是条村,后来夜晚忽然地陷,整条村一下子全沉了下去,过了许多年,成了这片田......”
旁边的旅行学生听罢,似乎内心里吃了一惊,放了两个响屁,苍老声音戛然而止,感受到一股冷风穿进了车厢里,有几位乘客顿时觉得手脚冰凉,足底发寒,不由脱下鞋子,手与脚接触,不停地柔搓,那长途旅行来不及更换的袜子,被搓动后,散发出一股股漂泊者的味道,弥漫在车厢中,产生出一股奇妙的升温现象,
“到站了,到站了,前方进站停车20分钟,可以下车休息观景....”年轻的乘务员,精神饱满的推着车子,从另一节车厢边大喊着边走过来,到车厢门口,她徒然停顿,迈进来的脚步收了回去,一丝微不可察的皱眉浮上额头,她伸出手慢慢把门关上,缓缓退回原来车厢。
车厢里的味道渐渐地更浓了,像咸鱼的味道。
老人对面坐着的一位藏青西服乘客,忍受不了,他站起身走到另一头车厢,打开车厢门站在下车口,“呜~”的一声,列车进站。
这处高山山脉间的小站,是给旅游者修建的绝美高处观光点,站在车站里,除了仍然可以看见雪山,隔着石雕护栏,还能远远的看见村落,更遥远雪白的一片,分不清是盐湖还是雪地,那里隐藏着一座座曾经繁华的丝路小镇。侧耳细听,古老寺庙的钟声敲动,隐约传到这里是一阵悦耳的‘冬冬...’声。
列车停靠,不少人走下车门,对一些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搭乘的终点,在这里他们会换乘汽车马匹,前往附近乡野古城观光游玩,游玩够了再南下萨门搭上列车,继续旅行,进入西藏。
西服乘客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观察小站内售卖的食物,美景过后想念美食。西服乘客看了一圈,却没有什么食物勾起他的食欲,倒是有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人穿着大衣,倒卧在薄薄的雪地上,似乎在呼呼大睡,他的服装染色虽然普通,但西服乘客也是个穿着考究的人,认出来这人的大衣和大衣下的穿着都是高档防寒的,用料比自己身上还要好,而且全套都是手工订做。
一个宽檐帽垫在他的脸下,让他能够安稳沉睡,即使列车进站的声音也没有唤醒他。
这座小站的选址非常巧妙,即迎接东方铁路来的旅行者,也方便北下西归,汽车运输来往的旅客,让这里每一个人的来历,都显得模糊。
西服旅客脚步轻轻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快要到开车时间了,倒卧在雪地里的人,仍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真是有趣的事,一个穿着一万元大衣的人,竟然在雪地里睡觉。”西服旅客想,回到座位上,坐下来,他仍然忍不住把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
列车狂吼起来,发出刺耳的鸣笛,列车员站在门口,吆喝着:“Z 21要发车了,搭乘的旅客请尽快上车,Z 21要发车了,搭乘的旅客请尽快上车......”
西服旅客看见雪地里的人这时候动弹起来,他从雪地抬起头,那是一张年轻坚毅顽强的脸,他的目光平稳的注视着列车的方向,似乎看清楚了列车车次,他整个人从雪地翻身跳起来,右手把帽子斜插在左胳膊上,那个位置有个设计,让帽子像一面盾牌,帽顶向外,护着他的左肩。
他走到列车员旁边,交谈了几句,走上了这趟列车。
“确实是个有趣的人,”西服旅客想,居然坐同一趟车,他有了攀谈一下的想法,至少可以让旅途充实一下新鲜气息。
刚才被列车员关上的车门打开,雪地里的男人走了进来,看来他不止引起了西服旅客的注意,其他旅客也看到了他,此刻,见他走进这节车厢,不少人都望向他。
他好像身上带着一股冰凉,冻住了车厢内流动的空气,边走边察看车座号码,一直走到西服旅客座位附近,西服旅客见他眉头皱了皱,正要先开口。那雪地男子看了看座位号,先向他问道:“你是黄鳝律师?”
西服旅客惊异的点点头,:“是的,你是?”
雪地男子伸手从大衣兜里,拿出另一张车票,递给黄鳝律师,道:“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黄鳝借过车票一看,竟然是一张卧铺下铺票,他欣然拿下行李包,尾随在雪地男子后面,来到卧铺车厢。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铺位坐下,黄鳝律师道了个谢。
“我叫慕仕塔格,你的这趟出差是我委托的,”雪地男子说道。
“啊,原来你就是雇主。”黄鳝律师顿时明白,再次看了看慕仕塔格,以他的财力,确实可以这么大方,全程的飞机票火车票都帮忙订好了寄到手里。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最少会带几个随从的,我在京里,总是听说,出门在外,身边多点朋友路好走。”黄鳝律师道。
“没什么,我在外国待过更混乱的地方,无法无天的。”慕仕塔格道:“这里,至少让我感觉到,离家很近。”
“你是哪里人呢?”黄鳝律师乘机问了问,他看了看慕仕塔格,他的长相,明显是银川以东的人,之前没见面以前,黄鳝以为,这个和山峰同一个名字的人,会是个老练的边疆人,没想到实际是个比他年轻的年轻人。
“这几天我坐列车,在这边的铁路线上来回多趟,我也在找,我到底是哪里人?”慕仕塔格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带我离开家乡,她一直没有谈起过去,只有未来和远方,导致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人?”
“你就没有问过吗?居然你心里也想知道家乡在哪?”黄鳝律师随口问道。
“我和我母亲也离散很久了,有十多年了吧,每次想起来,我心里就很痛苦,使我一直不敢去想,失散的准确时间。”慕仕塔格仰躺在车厢上,平静的说道。
黄山律师觉得自己欠考虑了,这个话题聊下去,他可把握不了话题,便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转而谈起这趟公事。
“慕仕塔格先生,”黄鳝道:“你可真是太大方了,我从事律师行业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付款大方的雇主,不光预先支付百分之七十报酬,还全额支付来回机票车费住宿,甚至路途的毛巾牙刷这些零什杂物的花费全包。我也给煤老板办过事,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大方的。”
“没什么,”慕仕塔格淡淡道:“就是钱多而已,这在你看来是大方,其实是我能给出的最小的办事待遇了,我虽然可以能给更多,但我也知道,你很难请的。”
黄鳝心里高兴得几乎要脸上笑开,要不是他觉得不合适,他真的不想忍住喜意,不知为什么,这个慕仕塔格,有一种能让人与人之间,袒露放松的能力。
“说回这个委托,你让我找到一对夫妇,用法律文书的形式,使他们获得一份赠予财产,丈夫获得50万元,妇女获得150万元,双方的财产协议各自分割,另一方无论任何情况下,不得使用或者享受到另一方财产的恩惠,如有违反,反而要付出所获得财产的10倍赔偿,无法赔偿的,需要以工作偿还。”
“是的,协议正是这样。”慕仕塔格道,
黄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翻开来道:“我仔细反复研究了这份文书,在没有见到这对夫妇以前,我不得不说,这个文件对他们来说,是完全有利无害的,完全是天降馅饼,只要他们各自花各自的钱,财产完全分开,就是白赚几十一百多万。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拿这个来考验人性,小孩子都能通过,凭空获得最少50万,足够一个人过上轻松的生活了。”
慕仕塔格揉了揉眼睛道:‘我选择你来做这件事,就是因为你守口如瓶,曾经自费帮助过农民工打官司,而对他们的隐私紧闭口舌,我在京中调查过,花了一百多万,才找到你帮助过的人,他们有的人甚至都记不住自己卷宗的细节,你的相片在电视和报纸上时不时出现,他们看着你的照片,却不能百分百肯定你就是帮助过他们的人。”
黄鳝道:“啊,慕仕塔格先生,看来你对我已经有所了解了,无论贫富,我都是守口如瓶的。”
慕仕塔格点点头道:‘所以我可以解释一下这件事的,免得你心里不理解,办起此事来额外费心费力。”
慕仕塔格说道:“实际上,赠予这对夫妇总共200万元的正是本人,从前在这一带做买卖,我得到过这对夫妇的帮助,男的比较爱钱,实际上对我没帮助,我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他们夫妻关系怎么样了,女的对我帮助最大,所以我给女的150万,但是我记忆里,女的是不善于理财的,我担心男的对金钱有太多想法,所以赠予的同时要求你来给他们签这样的合约。”
黄鳝律师恍然大悟,拍掌道:“所以,这对夫妇其实无论如何都不亏的,如果他们按照协议,安分守己花这笔钱,花完了,您还会再给一份一样的赠予,一样的协议,毕竟,你这么谨慎,拿一百万去调查选人,这么有钱的人,这样的赠予一定不会只此一次。甚至,假如他们不按协议办,你就可以把他们以违约之名带到身边工作,这样或许没有了金钱实际上的赠予,但是想必工作生活环境会更好。就算当年他们倾家荡产帮助了你,也是值得的了。”
慕仕塔格淡淡道:“小心一点,收好你的善意猜测,黄鳝律师,如果你不想拿更多酬劳的话,避免想太多把事情办太好。”
黄鳝律师咧嘴一笑,:“我觉得在这件事上,您已经费尽心思,别人已经没有想法的余地了,事情只能按你的想法走。”
“那么,就让我们在萨门下车吧,”慕仕塔格说道:“我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个小镇了,它又怎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