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熟悉路线的人带路,赶路的气氛明显欢快振奋起来,行走在乡野是新奇而满足的,白衣女孩时不时发出畅怀的大笑,她心里的担忧焦虑几次试图爬上脸庞,还没有展现就被压抑下去了。
老奶奶也是满面笑容,步伐轻松,小姑娘则时不时冲出去,跑在最前面,对着路边的石头一阵投掷,然后跑回来,大喊着“快点,快点。”
他们走了两个小时以后,从山坡上看见了一个扎营过夜的牧民家庭,几个小孩子骑着马驱赶家畜,阿贝大叫几声,声音响亮,无遮无拦地传递到他们面前,他们“呼呼”回应着,像风一样纵马飞跑,赶来几头驴。
阿贝继续用一种神秘的容易取得人信任的方式,和牧民交流着,最终他们同意借出两匹马和一头毛驴给阿贝赶路用,但是要在今晚归还。
他们终于在天完全黑之前看到了香孜,星星落落的人家出现在眼前,白衣女孩农惠如没有进镇,她在山坡上分别,独自赶往唐古拉山口,阿贝带着老奶奶和小姑娘往香孜走,他不放心的频频回头,看见她在山坡上遥望他们,孤单的人影,肩膀上撑着刚刚升起的明月,依稀单调依稀模糊,再回首的时候她消失不见,不知她的踪迹,此时正在穿越哪片土地,哪片草场,哪块巨石遮蔽了她离去的身影。
阿贝迅速打听了老奶奶女儿女婿的地址,叫住一个无所事事,准备在街头闲逛打发无聊夜晚的毛孩子带路,毛孩子好像中了彩票一样高兴,叽叽喳喳地把小姑娘逗得嘻嘻笑不止,被山峦封闭的孩子,看见陌生的事情和新的朋友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
阿贝看见她们走到一栋房子,敲开门,小姑娘咯咯笑着扑向一个女子的怀里,女子抱着她,迎上前来,搂着老奶奶,说着时而快乐时而悲伤的话,话题切换不休,谈论不停。
我也该离开了。
阿贝想着,没有话别,他默不作声的转身,牵着马拉着驴,心里浮现一股淡淡的挂念,驱使着他往来时的路程急忙赶回去。
但是来时的路上,赶路的只有他一个人,无论他赶路多么快,尽管阳光才散去不久,夜晚刚刚进入,但是走夜路的已经没有其它人,他赶到借马的牧民家里,牧民倒是热情未曾散去,他们还打算起火烧羊和阿贝吃喝长聊一会,阿贝没有奉陪,失落和想要安静独处的心情笼罩着他,他控制自己热情礼貌地道了谢,踏上剩下的归途。
好像只有走在曾经经过的路上,某种怀念某种想念能让他感到更加熟悉、得到心里安抚。
他在安静中走完后半程,走到家附近的时候,感受到一股热气的余灰扑面而来,乌黑烧焦的土地上,他们家的三栋房子有二栋已经烧成了白地,里面的锅碗瓢盆饭桌椅子已然不存,残渣和废墟被凌天勤哭泣着一遍一遍的扒拉,发现的每一颗火星被她重重捣灭。
蒲南看见阿贝,就愤怒的冲过来,他乌黑的脸庞扭曲青筋暴露,愤怒的拿起一条棒子,对着阿贝没头没脑狂打,阿贝躲闪叫嚷着游走,凌天勤大喊冲过来阻止蒲南,被他猛地推开,重重坐在灰烬里起不来,阿贝冲过去,被蒲南往脑袋上猛打了几棒子,很快阿贝发现他只要靠近就会被打,于是他很快远离,和蒲南绕着土地跑了几圈,他爬上一处高地,忍着身上的痛,看着下面的一切,眼泪不断的流出来,但是流出眼眶就被阿贝抽噎着抹掉,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奔出眶的泪水不留一点痕迹。
"你这个笨蛋,没用的,笨蛋、废物....."蒲南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暴跳如雷,即使喊哑了也没有停止大骂,“你这个让人骗,被女人耍的白痴...”
“我干了什么?”阿贝问道。
“你把你爸爸的钱,拿给了白天来的女人,还说要一起私奔不回来,放火烧了自家的房子。”说话的是个15、6岁的男孩子,是谷中男孩三兄弟之一,阿贝刚才看见他们默不作声的站在不远的地基边,心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夜晚在这里出现,原来是要说这样的话。
“什么钱?我不知道你的什么钱。”阿贝转向蒲南看到。
“啊啊啊...”蒲南愤怒的冲到一块地基边,伸手虚空掏了一下,空空如也,蒲南骂道:“我藏起来的钱,我藏在这的钱,不见了,全部不见了,当时只有你看见。”说完,他随手拿起一块泥土,愤怒的向阿贝投掷过来。
“我根本不知道你有藏起来的钱,”阿贝惊讶的睁大眼睛,解释种没有来得及躲避,被土块砸在身上,他痛苦中硬抗着没有出声。
蒲南朝阿贝冲过来,阿贝朝远处跑去。他停下来,看见凌天勤再次冲过来,死死拉住了蒲南,哭泣着,搏斗着,蒲南终于冲不过来,他愤懑而暴躁的朝阿贝怒吼道:“跑吧,滚吧,你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这是我的家,这里没有你的地方。”
阿贝徘徊在山谷外,忍着痛,擦着泪,看着蒲南时不时吼,推搡凌天勤,把她拉进房子,狠狠关上门,那木屋本来是作为客房,所以是独立的建筑。
阿贝转眼看着三兄弟,三兄弟嘻嘻,嘲笑而快乐的目光望着阿贝。
“你为什么那样说,为什么要说谎?”阿贝望着三兄弟中最小的那位,镇长说起过他们的名字,大的叫陆大,小的叫陆忠,最小的叫陆小,刚才是陆小捏造了谎言,使得蒲南更加失去理智。
陆小一点认真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用奚落的目光望着阿贝,
“你本来就该死,”陆大开口道,他的声音带着青春期叛逆男孩的狂热无情,“你不知道你多么该死,你不知道你爸爸多么不想要你。”
“你知道什么?”阿贝问道:“你瞎说什么?”
陆大摊开双手,高高举起,像是保护着自己独自发现的秘密一样冷漠,道:“我知道,我全知道,这次你逃掉了,下次你还是逃不掉,你留在这里,只有倒霉,一定会死。然后你的母亲会带着你的骨灰,哭泣泣的离开这里,这里的土地终究会,回归平静。”
“我会报告给镇长的,他给了我们这片土地的使用权。谁也别想伤害我母亲。”阿贝道。
陆大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你的生命被出卖给了别人,会死去的是你而已。想要你死而已。”
三兄弟不再开口,互相谈论着,走回家去。
山谷安静下来,只有痛和眼泪陪伴阿贝的脚步,风也降下了温度,阿贝再次注视唯一的一所屋子,门窗紧锁着,只有时不时蒲南“啊~啊~”不休的怒吼声响起。
阿贝转过身,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漫无目地的,远离山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