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上午,周夫子讲《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并不施仁恩,只是让万物如刍狗那样走完自己由荣华到废弃的过程而已……”祝英台上课中途,突然身下湿热,小腹胀痛,来月事了。她向周夫子请假:“夫子,英台身体抱恙,告假请准。”
周夫子:“好的去吧,注意休息。”
祝英台作揖:“谢谢夫子。”梁山伯轻声道:“要我送你回去吗?”祝英台摆摆手拒绝,梁山伯作罢。祝英台回斋舍后换下衣服,因为肚子疼就卧床休息,然后睡着了。银心打水洗衣服,一个时辰后下课了,梁山伯风风火火往碧虚斋赶,马文才想喊他下午去射箭,结果都没看见他。马文才心说:“算了,他俩就永远在屋子里长蘑菇吧,我叫别人。”于是他另外喊了张邈和李昆,三人一起勾肩搭背,正说着黄膺和曾一潜也听到要去射箭,五人就到马文才的斋舍,让书童把饭都拿到一处一起吃了饭。听马文才有一匹好马,一起凑热闹看了他的追风马,众皆夸赞,文才得意,牵着马去射箭场,背上弓箭翻身上马,在马上一箭射中箭靶,众人鼓掌喝彩。
张邈也要试试,马文才就将弓箭给他,他站着瞄准,搭弓射箭,也射中了。李昆没有基础,向马文才请教,文才说:“两脚开立同肩,脚稍外展或稍内扣看自己习惯,身体和两肩与箭靶成一自然直线。”说着自己示范,李昆照做。
马文才:“接下来将箭尾插入弓弦的箭巢内,再将箭杆放在大拇指上,食指扶稳,再将箭尾槽插入弓弦的箭口处。”李昆搭箭,马文才看他姿势不对,手把手地将李昆的拇指第一关节弯曲钩住弓弦,食指指腹压住拇指形成锁扣,同时食指第二关节侧面与箭杆接触,他说:“现在左手持弓,右手钩弦,头部要自然转向靶面,眼睛平视前方;两臂举起,高度一般使拉弓前臂在眉梢上的水平线上,好。”马文才松手,郭泰一箭射出,脱靶了,“哈哈哈……”
梁山伯回去的路上想:英台身体底子不好,很容易生病,这次好了后得督促他多动动,强身健体才行。”到了斋舍后看到银心在洗衣服,问:“你家郎君怎么样了?喝药没?”
银心:“她肚子疼,躺在床上休息,我刚刚看了一眼,睡着了已经。”
梁山伯:“那我生火煮茶去。”
银心:“嗯,梁郎君,我家郎君肚子疼不喝茶。”
梁山伯惊讶:“意思还是老毛病了?不喝茶喝什么?”
银心:“算是吧,不喝茶,喝姜糖水。”
梁山伯:“好吧,我去找姜。”
梁山伯去厨房要小黄姜,顺便带了饭回来。叫醒祝英台吃了饭,梁山伯见她胃口也不好,担心道:“贤弟总是生病,要看郎中喝药调理,还要多走动。”他想到了华佗:“等你好了一起学打五禽戏,强身健体。”祝英台:“你会吗?”梁山伯:“不会,找书看了学,我学了教你。”祝英台:“我会。”梁山伯疑惑:“那怎么不见你练呢?”祝英台:“我觉得好像没什么用。”梁山伯:“哪能一朝一夕就有用呢,贵在坚持,我不会,贤弟教我练。”祝英台没什么精神:“过两天再说。”梁山伯一边跟祝英台说话一边刮姜,切姜块,苏银心洗碗,然后在炉子上烧水,放入姜块和麦芽糖,小火持续搅拌,梁山伯在旁边看,然后说:“麦芽糖挺贵的。”祝英台道:“那梁兄小时候岂不是没有糖吃?”梁山伯:“过年的时候吃得到,平时吃不到。”祝英台心软了,说:“我这糖多得是,等到后面还有甘蔗可以吃。”锅里的糖浆已经变得粘稠了,苏银心用抹布包着把手取下小锅,盛了两碗放着冷却。梁山伯:“难道我也要喝?”祝英台:“喝了升发阳气,开胃。”梁山伯喝一口:“好烫。”祝英台在旁边笑,梁山伯笑着说:“很好喝呢。”
马文才担心祝英台露馅,来叫梁山伯去喝酒,梁山伯拒绝:“贤弟身体不适,我在这里看书,不出去了。”马文才问:“表哥呢?”梁山伯:“喝了姜糖水躺下了,你要进卧房看看吗?”马文才睁大眼睛:“你进去看了?”梁山伯:“怎么了?”马文才:“我表哥从小不让别人进他房间,你”,他指着梁山伯:“以后也不准进去,知道吗?”梁山伯心想他还没说打地铺的事,原来贤弟对我诸多忍耐,他点点头。马文才心说:“诡计多端的寒门梁山伯。”
晚间马文才要走,他看向梁山伯,梁山伯也起身告辞。两人一起回去,马文才道:“梁兄还是要早点回自己斋舍,我表哥有时候脸皮薄,不会说话。”梁山伯叉手:“谢文弟提醒。”马文才勾肩膀未遂,于是挽胳膊:“梁兄可曾近女色?”梁山伯:“未曾,我一心读书,希望得一官半职奉养母亲。”马文才:“等休息那天,小弟带着梁兄一起去喝酒,怎样?”梁山伯:“不了不了。”马文才:“放心,开销我出,梁兄只管玩得尽性。表哥的结拜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间要真诚。”梁山伯:“我真的不去。”马文才:“人少了怕放不开?那我叫上黄膺他们一起,你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要在表哥面前说你坏话。”梁山伯只得改变说辞:“我再想想。”马文才继续威胁:“我要跟舅舅告状,说表哥结识一个寒门,关系密切,我舅舅最不喜寒门子弟,见到都要离得远远的,只要我写信说了,表哥一定会被骂。”梁山伯叹一口气,看月光下马文才那得意洋洋的嘴脸,说:“好吧,你不要写信。”马文才露出得逞、邪恶的微笑。
十五日一早,马文才拉上梁山伯、黄膺、曾一潜出发,目标是群芳阁。几人受到老板的热情款待,马文才豪横撒钱:“叫有才情的佳人来陪这位郎君。”然后问其他人:“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自己说。”黄膺道:“叫她们出来看看才好选。”老板叫十来个美丽姑娘出来,选中的留下给几位郎君斟酒布菜。梁山伯旁的姑娘端酒给梁山伯,梁山伯说:“谢谢,我自己来。”几个人都在旁边看热闹,曾一潜拱火问:“怎么漏了英台贤弟?山伯,你怎么不叫她一起啊?”黄膺起哄道:“是啊,平时你俩形影不离的,怎么今天不来。”梁山伯:“他身体不舒服,在休息。”黄膺:“现在还没好?”梁山伯福至心灵:“对啊,我不能丢下贤弟一人,我得回去了。”马文才:“你没有家室,也没红颜知己,今天就在这找一个,不能走!”曾一潜只是一味添堵:“是啊,大家都是男人,平时读书也没有个消遣,今天出来乐呵,玩了再回去,又没人管。”马文才给梁山伯边上的姑娘使眼色,于是那个姑娘倒了一杯酒说:“妾叫珍珠,原来也是官宦人家,只因为父母双亡,投亲不着流落至此,诸子百家,琴棋书画也略知一二,郎君喝了小女子这杯酒吧。”梁山伯起身要走,珍珠将身体靠近梁山伯,他心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开,说:“抱歉。”莫舍在旁边连忙扶住珍珠,珍珠看向他轻声道谢。梁山伯对马文才等人作揖道:“我突然想起来英台叫我买糖和果子,我就先走一步,告辞。”马文才不爽地看着梁山伯的背影,黄膺等人哈哈大笑,马文才也跟着皮笑肉不笑。
祝英台已经知道马文才带梁山伯去群芳阁的事,她跟苏银心对坐饮姜糖水,打算一会出去慢慢转转散心,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苏银心问:“谁啊?”梁山伯:“是我,我买了红糖和梨回来。”苏银心开门让梁山伯进来,祝英台问:“怎么回来了?”梁山伯说:“也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祝英台:“哦。”
晚间吃饭,马文才来了,苏银心问:“郎君吃了吗?”马文才:“没呢,然后要坐下。”祝英台不给:“又没说你要来,而且都下山了怎么可能没吃,银心不要理他。”马文才:“那么多菜呢,多我一个也够吃。”祝英台舀一勺鸡肉糁给梁山伯,说:“剩下的喂猫猫狗狗也不给你吃。”
马文才问梁山伯:“梁兄你说什么坏话了?”梁山伯:“我没说什么。”祝英台:“你别管他,纨绔子弟带人不学好。”马文才:“不识好人心,我那是带梁兄见世面,不然见到女人话都不敢说,将来怎么娶妻生子,该懂事了。”祝英台:“我谢谢你。”马文才怒而起身:“我回去吃。”然后走掉了。
梁山伯很不安:“文弟也只是贪玩,没什么的,不要紧。”祝英台:“你还替他说话,显得他更坏了。”苏银心:“士族子弟风流多情也正常,只是不该逼着梁郎君去。”
祝英台月事结束,梁山伯记着叫祝英台锻炼的事,让祝英台教自己五禽戏,他俩在院子里练习,苏银心在一旁洗衣服。练了半时辰,祝英台说:“今天就练到这吧。”梁山伯点头,又看水缸,说:“贤弟先进去,我挑一担水就来。”祝英台:“我跟你去吧。”梁山伯想祝英台多运动是好事,就挑着空桶一起去了。到河边只见陶韬在垂钓看书,陶韬见了他们,说:“来挑水啊。”梁山伯:“陶兄有收获了吗?”祝英台看他的桶里,只有五条小鱼,陶韬笑着说:“今天运气不好。”祝英台:“马上就会钓到大鱼了。”陶韬:“诶,刚好这几条小鱼就送给你了,养在水缸里正好。”祝英台:“那陶兄不是没有鱼了吗?”陶韬:“这么小给你养着玩吧,刚好倒进桶里带回去。”祝英台:“谢陶兄。”然后二人回去将鱼倒进水缸,再看了一会,晚上吃饭拿一点米饭喂鱼。
马文才派骐骥下山买鱼和蘸料,下课后梁祝回到碧虚斋,只见院中水缸里有几条鱼,马文才紧随其后进院中说:“前两天银心说起生鱼片,我请大家吃鱼。”
祝英台:“谁会切鱼片?你会吗?”
马文才:“莫舍可是刀工深不可测的脍刀手,切出的生鱼片薄得像蝉翼!”
苏银心很开心,早在一旁铺上待用的白纸,切脍不得洗,洗则脍湿,生鱼片沾了水味道就不好了。莫舍斫脍时,众人在一旁观看,只见他先切掉鱼的鱼鳍,然后从腮后鱼鳍前切割,先在鱼腹上肥肚处拭刀,因为鲙很薄,容易粘在刀上,拭刀的作用可以使切的过程中生鱼细丝不粘刀。操刀响捷,若合节奏,切出的生鱼片縠薄丝缕,轻可吹起。若是突然间天昏地黑,狂风暴雨扑面而来,生鱼片恐怕全部化成蝴蝶飞走,众人只能空欢喜一场。紧接着下一道工序就是把生鱼片倒在干燥的白纸上,使之吸去脍刀压出的鱼汁,有时用白纸或干布,把生鱼片的表面抹干。但刀功高明的大师傅,不仅切出的生鱼片极薄极细,而且倒在白纸上时,白纸几乎不湿。
炉上炖着汤,锅里是用用醋、肉酱、盐和酸梅煮的鱼头鱼尾,鱼汤翻滚,热气四溢,香气招来了野猫。野猫放下身段,围着祝英台脚边打转,被祝英台偷袭抓住:“好啊,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闻到鱼味就来贴人了。”梁山伯拿来碗筷拣了几块鱼肉,放在猫前,小猫发出轰隆隆响的声音在角落吃鱼。
梁山伯跟祝英台闲话:“张翰想起了老家苏州的莼菜羹和鲈鱼脍,他跟朋友们说,人这一辈子,最快乐的莫过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哪能为了高官厚禄,为了一个好名声,而在远离家乡的千里之处做官呢?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明白这一点,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张翰第二天他就上书给齐王,辞官回乡。”
祝英台:“见机辞官保全自己的说辞。”
莫舍调了白梅蒜酱汁,大家一起围坐桌子边吃鱼片,祝英台夸赞:“吹箫舞彩凤,酌醴鲙神鱼。”
梁山伯尝了鱼片:“别有一番风味,就是比较麻烦。”
马文才:“等有时间一起去湖边乘船钓鱼啊。”
祝英台恍然大悟:“忙碌间竟然忘了去西湖赏荷花。”
梁山伯:“西湖一直在那里,明年去就是了。”
晚上月光如水,梁祝二人出去散步,祝英台远远看到宽衣博带,袒胸露乳的五石散二人组,只得站在水边等他们过去,却不料黄膺、曾一潜把衣服拉好了过来,于是几人会面,梁祝拱手道:“仙舟兄,白龙兄。”曾一潜:“我们出来行散,二位贤弟是?”梁山伯:“看书坐久了出来活动筋骨。”祝英台:“两位兄长服五石散可要注意行散啊。”黄膺笑:“白龙都知晓,多谢英台挂怀。”几人寒暄几句后分开。祝英台:“梁兄可不要吃散呐!”梁山伯笑:“贤弟多虑了,五石散不是我能消受得起的。”祝英台:“我是说他们下次万一叫你一起,你也不要去。”梁山伯:“我知道。”祝英台:“吃多了会痈疮陷背,脊肉烂溃。我家有个长辈深受其害。”梁山伯大惊:“此等毒物为何流行于士族?”祝英台:“服散有利有弊,众人见利忘身。服药后,人体忽而发冷,忽而发热,精神可以进入一种恍惚和忘我的境界之中。”梁山伯:“原来如此。”祝英台再三交代:“你千万千万不要服散,会上瘾的。”梁山伯:“好的。”两人转悠一圈回去了。
祝英台收到家书、咸菜和腊肉,还有两件毛皮斗篷,她写了信让王顺带回去,晚间吃着苏银心炒的笋干炒腊肉,她想家了,看书的时候跟梁山伯说起九妹:“小时候,九妹在家学班昭的《女诫》,不想学。她跟阿母说了又去跟阿翁说,自己不看那劳什子。”梁山伯笑:“最后就没学了吧。”祝英台:“你怎么知道?阿翁问九妹为什么不学《女诫》,九妹说看了生气,不学……”
在祝家书房,祝公远拿着《女诫》问祝英台:“为什么不学?班昭是著名的才女,将父兄留下的《汉书》残稿整理出来,她写的书要学啊,九妹难道不想有自己的作品流传后世吗?”
祝英台:“里面说女儿要睡在床下,以表明她的卑弱,地位低下。阿翁,我地位低下你不喜欢我吗?”祝英台趴在母亲怀里哭。
祝公远:“哪能呢,那是古代,我最疼爱九妹了。”
王愉拍着祝英台的背:“那确实不是什么好书,贾夫子怎么会翻出这本书来讲。你不信你自己花一晚上时间看看,我们九妹不学这个。”然后抱着九妹走了,丢下祝公远拿着书:“诶?怎么就走了?”他低头看手里的书,心说看就看。
《女诫》:丈夫要是没有贤德品行,则无法驾驭领导妻子,妻子要是不贤惠,则无法事奉丈夫。丈夫驾驭不了妻子,就失去了威严,妻子事奉不了丈夫,就失去了道义。
《礼记》说,男子有再娶的道理,女子没有适二夫的道理。所以说,丈夫是妻子的天。天是无法逃离的,所以丈夫也是不能离开的。你的行为要是违背神祇,上天就会惩罚你。你的礼义没有做到,丈夫就会怠慢你。
婆婆不说你的好,你最好听从;婆婆说你的不好,你更要顺着,千万不要争辩对错,争强好胜……
祝公远看了《女诫》,气不顺把书狠狠地丢在一边,起身去找妻女,说:“我们九妹不学那些糟粕。”
梁山伯听了发现问题:“贤弟你怎么不出现?”祝英台已经应对自如:“哦,我出去玩了不在家,后面听九妹说的。”
梁山伯:“原来如此,伯父很开明,很疼爱九妹。”
祝英台看着梁山伯笑:“梁兄你看过《女诫》吗?”
梁山伯:“没有。”
祝英台:“哪天弄来给你看看,先做准备,你将来也有女儿的话。”
梁山伯点头:“也行,我也有点好奇写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