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终结,混乱的混元纪标志结束。
躲藏、害怕的人类再次获得大地的生存权。他们从坍塌的废墟与狭窄的安全区里走出,迎接末日后的世界。
人类在废墟上重新筑起建筑,高楼大厦与车水马龙再次归来,霓虹、红绿灯重新点亮冗长的黑夜,隐藏在世界的超自然力量也出现在人类的面前。
他们重新审视记载在书中的历史,并在人类史上建立了第一个专属的魔法学院,令人类进入了更高层次的灵长纪元。
《圣经·旧约》、《山海经》等书籍被专家们重新修订,对记载在书中的魔鬼与天使、坊间传闻的鬼怪都赋予新的定义,甚至是纳入魔法学院与侏罗纪教育里的名词解释。
对于那些隐藏在黑暗旮旯里的妖兽与恶魔,人类则与他们陷入了漫长的拉锯战。
甚至新型社会阶级中出现了新的职业,他们被誉称为“黄泉的守门人”,负责与隐藏在黑暗里的妖兽、从地狱里潜逃出的恶魔战斗,将他们扼杀或重新送回地狱。
灾难过后的人类将天启时间段发生的所有事件都编入《人类消亡史》中,并谱写属于新纪元的史诗。
过去只限于普通侏罗纪史的考究也因为获得掌空者组织提供的第一君骸骨而进入新的层面,从此侏罗纪被重新定义为侏罗纪王史;隐藏在世界各地的特别组织也因为天启降临暴露,并被社会熟知与接纳,列入国家合法组织行列,并颁布系列法令。
此次战争中主要的贡献人员被授予至高荣耀,尤其是以莫然君、秋康、莫孜为首。赋予他们三人“永恒的耶稣”的誉称。
曾经因为秋康觉醒而解散的W.M.D.O也重新建立,由唯一存活在世界上的第一君混珠掌管,并负责力量强大的妖兽管辖,将世界上还存在的妖兽记录在新的《山海经·续》中。因为天启受到重创的重庆也进入了修复阶段,即将在一年内完成灾后重建。
混乱的黄泉恢复秩序,守门将各自归位,虞姬也等到迟迟未归的项羽,他没回去天堂。
至于新的阎罗,判官还在世间游历,并未寻得新的继承人。他最近在想是否要将周英豪带去黄泉担任新的阎罗,所以他总是缠着周英豪,像个跟屁虫。
方行犯下的罪行在《人类消亡史》中被单独列出一章记载,甚至将他列至邪恶之最,比喻为路西法的化身。除他之外的人,都被赦免了相应的罪,这或许与莫孜在参与史书撰写时刻意隐瞒有关,所以全部罪责都被推到方行身上。
他还是成为了万古的罪人。
以方行为代表的堕落者宣告断绝;以秋康血脉继承者为主的拾荒者因为新任第一君洛水筠的觉醒而被列为世界第二大组织;以莫然君为首的掌空者依旧保持世界第一大组织的领先地位。
世界和平,再没有人想挑起战争,更多的是陷入长时间的修整,人口数量也由原先的六十亿,骤降至两亿。
曾经的安定区,被划分给掌空者组织,作为人类与天堂维持联系的根据地。伊甸二十四时区就此名正言顺地成为掌空者的专属领地,作为天使、血脉继承者、魔法师、咒术师、修真者、守门人等拥有超自然力量者的聚集地,一度成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
伊甸区没有更改原本的名字,一是为了让人类记住这段惨痛的历史,二是这里建立的初心本就符合伊甸园的理念。
*
高耸城墙外的护城河静静地流淌,湛蓝的天空上飘过绵延若海波的白云,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四处飘舞。天使与奇装异服的人类行走在时区内的繁华街道上,一时间,其乐融融。
初春已来,温煦之风不停。
城墙外的护城河被“永恒的耶稣”莫孜命令为易水,从高渐离送别荆轲一事所得。
栽种在易水桥旁两侧的樱花树悄然开放,春风轻轻一吹,粉涩的樱花花瓣就会随着窸窣的风音洒满漫天。它们一瓣瓣的在天空中飞舞、旋转、翻滚、似粉红连衣裙的姑娘在欣然起舞,带着沁人心脾的馨香。
这是伊甸区自战争结束后划分给掌空者组织后的第一次开放,也是月夕影第一次来到伊甸区。
她安静地立在易水桥的桥头,伤感地盯着漫天飞舞的樱花,想要抓住它,却又总是擦肩而过。她嗅着空气里弥散的樱花香,想起某个人曾经说过:我最喜欢你身上的樱花香,虽然那只是洗发水的味道,可就这样静静地闻,就觉得心里安逸。
她来这里,是为了见他。
当她在山洞里苏醒时,战争已经结束。
恬静的风吹起她垂在耳鬓的发,迎着温暖的光。可她再也等不来那个人,只有那柄还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长枪矗立在那里。只有她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用灵魂和生命换来的。她拔起长枪,抚摸它的枪身。它也在她的手里轻颤,似在安慰她。
她并未走出山洞,而是与它继续等待那个人,虽然她知道,他回不来了。
长久的等待没有结果,然而四处迁徙的人们却发现了山洞,并将长期饥饿而异常虚弱的她带离此处,送去救治。
在漫长救治过程中她幸运地遇见了认识方行的老朋友。他说他叫张帝,是方行曾经在归布区毛利集团的包工队队长,说方行以前给他看过他喜欢的人的照片。她曾经也来打探过方行的居所,所以对她的印象很深,就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了,只是夕影记得不他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告诉她:方行的遗物被埋葬在伊甸区第二十四时区,那里还有他父母的尸骨和墓碑,涟青还活在,也在那里。
夕影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却笑着摇头,说他也是道听途说的。她虽然不相信,但是总比一点消息都没有好。
当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远远地迁移至伊甸区附近生活,直至伊甸区重新对外开放。
可她这一等,就是两年。
这两年,她不断地尝试寻找涟青的踪迹。虽然知道她还活着,但她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无从追寻。她甚至还尝试过联系掌空者领袖莫孜,毕竟曾经见过一面,可消息根本无法传入对外隔绝的伊甸区。所以她只有等,只是这一等,等得有些久了。
今日,她穿着与方行在一起时的白色纺纱裙,背着用白布包裹的银枪,梳着马尾辫,画上精简的妆容,用了他最喜欢的洗发水,准备去第二十四时去见他。
她立在樱花树下,缓缓穿过易水桥,走向已经开启的第二十四时区大门。
她被守门人拦下:“你好,请问你是月夕影吗?”
她点头,内心惊讶:“是。我认识你吗?”
“我不认识你,但是你应该认识我们的首领。首领在执法队成立的那一天,就将您的照片给每个人都过目了一遍,并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记住,您的脸已经是我们识别课考试的必有题目之一了。”守门人打趣,简要地解释,“跟我走吧,我们首领说见到你,就带你去见他。”
月夕影猜到他指的是谁,于是将信将疑地跟在他身后。
她进入伊甸区,穿过繁华的街道,亲眼见到长着白色双翅的圣洁天使,还有穿着特制长袍的魔法师,坐上围绕式的伊甸区内轻轨,进入了高耸入云端的诸神之巅。曾经,她只是远远地眺望一眼,觉得它是一根刺破苍穹的针,如今隔近一瞧,才发觉它竟然是通天的塔。
她从魔法传送阵到达内设教堂,见到了坐在长椅上的莫孜。
莫孜依然没变,静静地坐在教堂的长椅上,似在闭目沉思。他今日穿着修长的西服,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俊朗的侧脸映出淡光,举手投足间散发出高贵的优雅。
教堂内的钟声突然响起,“咚咚”地荡向远方。
“首领,人我带来了。”那位守门人行礼,轻声说。
“下去吧。”莫孜睁眼,起身,望着这些年历经沧桑的月夕影,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许久不见。”
“我只见过你几面。”月夕影淡声,“你知道涟青的消息吗?他们说涟青在这里,但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也没有她的消息。”
“涟青在这里。”莫孜也直奔主题,“毕竟能让青姐还在意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了。”
莫孜缓步走到耶稣像下,开启魔法阵,玻璃舱凭空出现在教堂最中央。此时,昏迷沉睡在营养液中的涟青一动不动。
月夕影立马跑了上去,围着玻璃舱,湿了眼:“她怎么了?”
“青姐因为被米迦勒强行将路西法从她身体里拽出来,灵魂受到了剧烈震荡。虽然不致死,但是她再也不会醒来了,成了植物人。”莫孜悲伤地说着,也走近,抚摸冰冷的玻璃舱。
“为什么会这样?”月夕影捂住口鼻,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玻璃上。
她隔着玻璃触摸她的脸,却怎么都触及不到,只能趴在玻璃上哽咽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否则空气会进入营养舱,这会伤害她的。”莫孜低声,但是他又不忍心打断她。
“那该怎么办?”月夕影踉跄地离开营养舱,着急抹泪。
莫孜控制魔法阵,将玻璃舱传回送真空的医疗舱内:“没事。我把她放在医疗舱内就可以有效防止外界的影响。”
教堂里愈发冷清。
“她真的没有苏醒的可能吗?”夕影稳定情绪,坐在长椅上。
莫孜悲伤地抬头望向立在教堂最深处的耶稣像,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我请其他天使看过。他们告诉我,这得看她的灵魂是否会苏醒,如果强行外加干涉,只会让她原本震荡的灵魂变得更加脆弱,甚至是破碎。”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夕影抹掉泪,妆容变花了。
“是的。”莫孜无力地点头,伤感地说。
“你是来看方行的吧?”莫孜转移话题,并望向她放在一旁的长枪。
“嗯。”
“我带你过去吧,他与他的父母都埋葬在第二十四时区。”莫孜穿起放在一旁的呢子大衣,带着她往教堂外走去。
曾经荒芜的第二十四时区也得到相应的开发,不过开发的方向却是墓场。刚进入第二十四时区,见到的就是一排排成群的墓碑。这里,从头到尾,无一不被墓碑填满。
莫孜带着她穿过成群的墓:“这些都是因为天启战争死去的人,有些人有名字,有些人没有名字。”
“方行他们的墓碑就在那块荒原里。”莫孜指着唯一没有被墓碑填满的荒原,那里只是简单地立着木牌。那些人没有名字,甚至有的只是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地上,等一场春雨过后,便了无踪迹。
长满野草的荒土里,立着四块像样的石碑,还有一个小土包。
这里已有一人,是洛水筠。她穿着一身金色的缕衣,头戴金柳簪,站在一块石碑前,久久凝视而不动。她轻轻地抚摸秋康的石碑。
“你来了。”莫孜简单地寒暄。
洛水筠也感知到他们来了,却不转身,悲伤地说:“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方宰、李依秋、莫然君的名字雕刻在其它三座墓碑上,唯独没有方行的。
“他的在哪里?”月夕影颤抖着说。
莫孜指向一旁的小土包:“他只留下一件破旧的黑色长衣。因为他是罪人,所以我们没有为他立墓碑。”
洛水筠偏头,望向那个并不算高的土包,低声:“埋在他父母身边是他临死前唯一的要求,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月夕影听见莫孜与洛水筠的话,情绪立即崩溃。她望着那座小土包,哽咽地哭着:“他才不是什么罪人,他不是,他不是……”
莫孜没有辩解,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辩解已没有意义,所以,他只是望着莫然君的坟墓,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