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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门的锁舌 “咔嗒” 扣合时,施梦的指尖还停留在门把手上,残留着董老头掌心的温度。楼道里的声控灯适时熄灭,将她裹进深沉的夜色里。厨房的水壶在黑暗中 “咕嘟” 作响,蒸腾的水汽漫过瓷砖墙面,在玻璃窗上织出朦胧的网,像极了沈昔离开那天,她望着他背影时眼底的雾气。
沈昔的车滑入小区车道,仪表盘的冷光映着他微抿的唇。三年前的秋夜突然在记忆里苏醒:袁姝婵的制服衬衫第三颗纽扣总爱松着,露出精致的锁骨链;她在收费站外的便利店踮脚拿关东煮时,马尾辫擦过他的手背;还有那个宾馆房间的台灯,在她真丝睡衣上投下的暖黄光晕,像团永远燃不尽的火。
“我没老公。我离婚了。” 袁姝婵的短信在手机屏幕上明明灭灭,沈昔望着副驾驶座上的粉色郁金香,花束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系着浅金色丝带 —— 那是她最爱的配色。车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她曾说:“离婚就像换了双不合脚的鞋,磨破的水泡总会结痂。”
玄关处,袁姝婵的拖鞋整齐摆放在实木地板上,鞋尖统一朝向右侧。沈昔弯腰换鞋时,闻到淡淡的雪松薰香,与记忆中她枕边的味道分毫不差。客厅的胡桃木书架上,摆着他当年送的青瓷笔洗,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尤加利,叶片卷曲如蝶,停驻在时光的褶皱里。
“你自己随便干点什么!” 袁姝婵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几分仓促的亲昵。沈昔推门而入时,看见她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睡裙领口滑下寸许,露出肩线处新纹的小蕨类纹身 —— 与高萌脚踝的图案惊人相似。
施梦倚在厨房台面上,青瓷茶杯的凉意渗进掌心。董老头的话像根细针,在她心口反复戳刺:“每个月还能跟他拿多少?” 她望着窗外沈昔曾住过的别墅区,灯火星星点点,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世界 —— 那些精心安排的房租、永远准时的收据,不过是他习惯了照顾人的惯性,与爱情无关。
“这次文件格式不对。” 袁姝婵突然转身,发丝扫过沈昔的手腕,“周例会的 PPT 总被领导挑刺,你当年教我的排版技巧,我早忘光了。” 她的指尖划过屏幕,露出底层文件夹里的老照片:两人在收费站前的合影,她穿着制服,他举着相机,背后是初升的太阳。
沈昔接过鼠标,体温隔着棉质睡裙传来。他忽然想起那个未竟的夜晚,她在宾馆床上坐起时,真丝睡衣滑落的弧度,以及眼底闪烁的水光。“这里用浅灰渐变。” 他拖动工具栏,余光瞥见她电脑桌面是张蝴蝶标本图,翅膀裂痕处贴着金箔,像道愈合的伤。
施梦将凉透的茶水倒入水槽,水流声惊醒了蜷缩在沙发上的猫。她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沈昔帮她拍的写真:落地窗前,她穿着他送的白色连衣裙,颈间锁骨链闪着微光。此刻指尖划过屏幕,却发现照片早已褪色,像段被阳光晒旧的回忆。
“好了。” 沈昔关掉文档,转身时撞进袁姝婵的目光。她递来温热的柚子茶,杯壁上凝着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两人靠在书房门框上,听着挂钟的滴答声,谁也没提三年前未完成的拥抱,以及那些食髓知味的夜晚。
这一晚,施梦在日记本上画下无数个蝴蝶,翅膀边缘都带着锯齿状的裂痕。而沈昔望着袁姝婵在蛋糕前许愿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回头草不是为了重尝滋味,而是让你看清,那些未说出口的遗憾,早已在时光里酿成了各自的月光。窗外,秋虫在桂花香里低吟,像在应和某个无声的约定 —— 所有的重逢,都是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和解,然后,走向各自的黎明。
沈昔的影子从背后笼罩住转椅上的袁姝婵,她指尖划过鼠标滚轮,海报上的鎏金字体在屏幕上流淌。“沈老师,” 她忽然仰头,发梢扫过他垂落的袖口,尾音像浸了蜜的丝线,“这个渐变色是不是太跳脱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手腕,混着薄荷牙膏的清冽,与记忆中那个秋夜的雪松气息奇妙地重叠。
他弯腰时闻到她发间的玫瑰香氛,喉结几乎要触到她微仰的额角。屏幕蓝光在两人交叠的睫毛上跳动,沈昔的指尖划过海报边缘:“会议主题是‘破茧’,墨蓝渐变像未愈合的伤口,或许换成雾金?” 他的声音低下来,“就像蝴蝶挣脱茧房时,翅膀上沾着的晨露。”
袁姝婵的脊背忽然绷直,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突兀的声响。沈昔退后半步,视线扫过书架上的青瓷笔洗 —— 那是他三年前送的生日礼物,此刻盛着几枝枯萎的洋桔梗,花瓣蜷曲如褪色的吻痕。房间角落的单人床铺着浅灰床品,床头灯的光晕里,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陌生与熟悉。
记忆突然被拽回三年前的午后。袁姝婵的睡裙带子滑到肘弯,露出肩线处的朱砂痣,她揉着眼睛开门时,晨光正从百叶窗漏进来,在棉质睡衣上织出菱形光斑。“沈老师你堪比印刷厂厂长。” 她趴在书房地毯上看样册,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指尖划过屏幕的手势带着慵懒的性感,“我老公要是有你一半效率,也不至于总把脏袜子扔在沙发上。”
此刻的键盘声突然停了。袁姝婵转身时,睡裙领口又低了几分,露出当年在宾馆未竟的那道锁骨弧线。“雾金确实更柔和。” 她调出色卡,指尖悬在 “确认” 键上,忽然抬头,“你记不记得,当年在收费站拍的那张日出照片?”
沈昔当然记得。她穿着笔挺的制服,睫毛上凝着晨露,背后的朝霞像团燃烧的火,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钻进他的镜头。后来那张照片被印在画册扉页,她却偷偷在他相机里存了张未修图 —— 他弯腰调整三脚架时,阳光正照在他微卷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记得。” 他靠在门框上,看她对着屏幕咬唇沉思,忽然发现她无名指的婚戒痕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三年前的那个秋夜,她在宾馆床上坐起时,真丝睡衣滑落的弧度,与此刻睡裙领口的褶皱,在时光里悄然重叠。
袁姝婵忽然轻笑,指尖快速敲击键盘:“就用雾金吧。” 她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当年你在我书房打地铺,说单人床太窄,现在这张床宽了十公分,要不要试试?”
沈昔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高萌来电时的语气 —— 那种时隔多年仍能直击心底的熟稔,像杯冷透的柚子茶,苦甜交织。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郁金香花束,花瓣蹭过她手背:“先处理你的工作吧,寿星。” 他的声音轻得像句叹息,“蛋糕要化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袁姝婵的键盘声再次响起。沈昔站在客厅,看墙上挂着的蝴蝶标本 —— 翅膀裂痕处贴着金箔,与他书房里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原来有些人,终究是时光里的雾金渐变,褪去热烈的红,留下温润的暖,在某个秋夜的重逢里,轻轻叩击记忆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