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见表哥提及两个表侄，他想帮表哥做点事，以手足之情来宽慰兄长，在得知旺 庆已经有人提亲以后，他向表兄提及了幼侄泉柏和自己年仅十二岁的堂侄女春儿的婚 事。常恩苦苦地笑了笑，没有反对。儿子尽管还不晓事，定这门娃娃亲也不一定能算 数，但是，对已经想到了死的常恩来说，也不能不算是一种安慰。
看着丈夫整日精神不振，方春莲不晓得怎样安慰他才好，一日三餐，她餐餐把茶 送到他手上，把饭端到他手上，劝他吃，劝他喝。夜里，她挨着他坐着，看他配药, 帮他制药，轻轻说一些她在外边看到或者听到的开心事。丈夫累了，躺在床上，她便 挨着他睡着，轻轻抚他的脸，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睡。再大的树，在这不停歇的狂风 暴雨中也有折断的危险，何况一个人呢？她怕自己的丈夫经不住这狂风暴雨，折了, 这个家就会突然塌了天，她要让自己的丈夫挺起来，活下去，等日子松动一点以后, 便鼓动他搬出去，离开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地方。
这天，马鞍塘公社通知各大队的劳动力都到南川干渠去清理渠道，常恩去了，旺 庆也去了。公社分任务时，把真统一同熊家两个队的分在一起，常恩无意中见到了未 来的亲家熊炳春，热情地相互打过招呼后，都各自埋头做事去了。中午休息时，常恩 同儿子旺庆一起坐在一处背人的地方吃着生产队送来的饭，熊炳胡领着女儿芳沁走过 来，认了常恩世伯。常恩见熊炳春父女过来了，连忙站起来问好，芳沁怯生生地叫了 一声大伯，便红着脸，不住地搓着齐腰的辫梢。常恩高兴地笑着答应了，抬头仔细地 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心一颤，没有多说话。
旺庆见父亲不说话，连忙走过去，对未来的岳父轻轻说，这里说话不方便，请老 人家和芳沁回去，怕那些盯着父亲的人看见了，连累他们不好。熊炳春很了解常恩的 处境，同样苦苦笑了笑，对常恩说了声：“多保重!”便带着女儿走了。
望着芳沁渐渐远去的单薄的身影，常恩的心又悬了起来。俗话说，栽田要有大棵 秧，生崽要有大婆娘。这孩子如此单薄……常恩不敢再往下想，也没有把心事告诉 儿子。
回家以后，因为一天的劳累，常恩实在坐不住了，打发几个找上门来的病人去找 人家住下来，答应明天给他们看病以后，他便洗了澡，早早上床休息了。
春莲见早就叫累的常恩翻过来覆过去地睡不着，知道他有心事，便将头靠在他的 肩膀上，问他在想么事，劝他说累一天了，早点休息。
常恩轻轻叹了一 口气，把今日在工地上看见的未来的儿媳妇的形象一五一十地对 春莲说了，这孩子虽然生得也还秀气，但是，细脸细嘴，长相不厚，身材单薄，如果 进了这个家门，日后长子面临的也许是同自己一样的命运，如果她挺不住，不是分手, 就是丢命，这反而害了她。再说，家业的兴旺，得要靠她的支持，如果她命薄，不仅 持不了家，还会给儿子带来灾难。
春莲听着常恩的话，心也一阵阵发紧，听口气，她知道常恩对这门亲事不如意, 但是，儿子已经上门认了亲，要退亲该如何开口？常恩也叹着气说不好对熊家说这无 情无义的话，现在人家能看中我这个人家就该千恩万谢了，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对人家 女孩子挑三挑四的。
往日对两个儿子的婚事，春莲不多说话，她总想，儿子不是她亲生的，在他们的 婚姻大事上，自己过多干涉，好就好，不好他们会怪自己一辈子。现在见常恩对熊家 闺女不乐意了，春莲反而又多了一种想法。自己进这个门，年纪大了，不能再生一男 半女。虽然两个儿子对她像对自己亲娘一样亲近，但是，毕竟隔着怀胎九月的血肉亲 情，自己要想在这个家风风光光做人，两个儿子对自己孝顺至关重要，但是，未来的 两个儿媳妇也得同两个儿子一样对自己百依百顺。
春莲转头看着窗外那在云层间忽隐忽现的月亮，心也在云里飘，她叹息着自己的 命苦，如果早几年有人提及常恩的处境，她能早几年进这个家门，无论如何自己也要 在这个家里生个一男半女，让自己在这个家生根，也能在真家挺直腰杆做人，不必要 去巴结讨好其他人来稳固自己的脚跟。
天上的月亮在飘，春莲仿佛觉得自己也跟着月亮在云上飘，两个儿子现在对自己 好，不一定日后他们成家以后还这样对自己好，如果同媳妇相处不好，再好的儿子也 会变，何况不是自己亲生的呢？春莲越想越觉得把两个儿媳妇抓在自己的手上更重要, 要想让两个儿媳妇孝顺，就得由自己挑选进门。
想到这里，春莲翻过身来抱着常恩，在他的耳朵边轻轻说着话，劝他想开些，说 儿女婚事本来就不是做爸的大老爷们管的事，如果这门亲事他不如意，叫他不要管了, 她找个理由，顺顺当当，不伤情、不伤面地推掉就是了。常恩知道春莲说的是实话, 就她的本事，退掉这门亲事是伤不了情面的，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伤了情面不好。
过了几日，春莲当着常恩的面，把父亲的想法有理有数地对旺庆说了，旺庆尽管 舍不得这人生的初恋，但是，也理解得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点了点头，同意了父亲 的意见。
在征得长子同意以后，方春莲托熊家的那房远亲到熊炳春家赔礼，说现在常恩没 日没夜地被大队一伙人抓过来，斗过去，不晓得这日子哪一日才是个头，免得芳沁进 了真家的门，也受连累，等过几年日子好了再说话。熊炳春夫妇一听懂了真家托人带 过来的话，叹息又叹息以后，托媒人将真家上门认亲时的衣料退了回来，芳沁听说真 家因为怕连累自己来退亲，她偷偷哭了一场，这门刚开头的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