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未减分毫的秋夜夜晚，星辰和沧月按照千古以来的秩序在运行，静静守候着大地和万物，此时原本在旷野间的一个少年和一个孩童已经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只虎头蛇身的妖兽虎蛟和一条红鱼，红鱼口中叼着红绸包裹的书，奋力向着天空游动，虎蛟也扭动长长的蛇身向上飞去，而刚刚做壁上观的文鳐鱼也没有放掉这个好机会，快速飞动上去。不多久的时间，虎蛟和文鳐鱼就已经赶上了红鱼，在身边萦绕舞动，似乎它们两个正在天空肆意和红鱼嬉戏，然后虎蛟将蛇身盘曲，捉住了红鱼。
它们飞落到地面，化出人身，周琦拿着红绸包裹的书，胡文文则押着喁喁，一起走了回来。
文瑜和文溪正在和李羡仙以及耄耋妖打斗，身影飞动，充满着灵气，但没有分出胜负，耄耋妖也没有机会抱住文瑜或文溪的脖颈。
周琦、胡文文以及喁喁出现在西北方向的路边，走了过来。
“住手，不要再打了！”周琦大声喊道，“我们已经拿到书。”
李羡仙和耄耋妖见目的达到，闪身跳开。
文瑜和文溪也闻声停手，看了过去，见喁喁已经被捉，文瑜冷哼一声，说道：“周琦，你可真是我们姐弟的好朋友，竟然也来阻止我们，其实你来也就来吧，还不光明正大，偏偏躲在暗处，等喁喁离开的时候你再突然出现，和胡文文联手把喁喁捉住。我们姐弟可真会看人，竟然交了你这样的朋友。”
“当初在千寻楼的时候姐姐就该取了你的性命。”文溪愤愤地道。
周琦并没有生气：“我从来没有想要过伤害你们，哪怕是你们的朋友，我只想拿到这本书。我们是朋友，这是私，我们站在不同的位置，这是公，公私可以兼顾。”
“还有这样单纯的妖怪。”胡文文在听了这番言语后暗暗说道，忍不住摇头。
李羡仙看着周琦，冷冷笑意浮现。
文瑜则对周琦道：“你说你不会伤害我们姐弟和我们的朋友，可是你从我们朋友的手里夺过那本书，这件事本身就是对我们的一种伤害，你明白吗？”
“是这样啊。”周琦道，“我没有想到。”
胡文文替周琦解释：“周琦所说的伤害应该是身体伤害，不是心灵上的伤害，也就是说他出现的目的一是拿到书，二是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这也算用心良苦。”
周琦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文瑜冷笑：“你虽然是上古大妖，可是绝少人生经历，根本不知道某些事根本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也不会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从我们手里抢过书，而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誓死夺回。”
文溪意识到姐姐在做某种坚决的决定，对周琦说道：“其实那次选择，你就已经选择了你认为最重要的事，你现在还口口声声说不愿伤害我们，是因为背叛朋友后的内疚。或许在内疚之外，你还有着朋友间的情谊，这一点我们不能否认，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再回到从前。”
周琦颇为伤感：“从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你们两位朋友了吗？”
“没错。”文溪道，“我们现在是敌对的双方，是真正的敌人。”
胡文文道：“你们的帮手江巳已经被制服，喁喁又在我们手里，你们只剩下姐弟两个和人类女子袁姑娘，你们还怎么和我们交手？”
“周琦在这里，我们也拿到了书，可以饶你们的命，你们快走吧。”李羡仙道。
耄耋妖也道：“快走吧。”
文瑜假装听不见，看向文溪：“弟弟，你怕死吗？”
“我当然怕啊，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爱这个世间，尤其是爱夜晚的人间灯火，我可舍不得死。”文溪满眼光辉，“不过活在这个世上，有些东西需要守护，需要用生命来守护。”
“好弟弟！”文瑜欣慰不已，又道，“我们答应重明要把书送到他的手里，这个承诺我们就要守护，用生命去守护。我们姐弟两个虽然妖力平常，联手也未必能赢，不过假如我们把身上这微不足道的妖力献祭给妖力强大者，就能起到超乎想象的效果。献祭属于妖族之中的邪术，记载在古书典籍上，也印在某些妖族的记忆里，是以自己的生命和妖力献祭给弱者，能让弱者变强，而献祭给强者，则能让强者更强，出类拔萃。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姐弟献祭的时候。”
文溪坚定地点头：“姐姐，我们一起献祭给强者。”
姐弟两个转向了盘膝而坐被耄耋妖控制的江巳，慢慢走过去。
喁喁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声道：“文瑜、文溪，你们要干什么？千万不要做傻事！”
文瑜和文溪回头一笑：“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因为总有些事比生命更有价值。”
周琦也道：“不能献祭，你们姐弟会死的！”
“跟你无关。”文瑜冷冷地道，头也不回。
······
周琦和喁喁不能阻止，胡文文、李羡仙和两只耄耋妖并没有见识过被献祭后之妖的厉害，倒乐见文瑜和文溪因献祭而死，于是，文瑜和文溪很顺利地走到江巳面前，准备进行献祭的仪式。这时候袁星若跑过来，阻止他们姐弟道：
“不能献祭，不能，就算丢了书也没有关系，还能再找回来的，再说了重明给你们的书说不定是假的，没有必要豁出性命的。”
“不管真假，我们都要带着它去见重明。”文瑜道，“袁姑娘你提着灯笼站在我们身边，我们能再多看看灯笼上的图像。”
“真的没有必要献祭呀！”袁星若跌足道。
“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能改变。”文瑜决绝道。
文瑜和文溪不顾袁星若，走到江巳两侧，分别盘膝而坐，各抓住了江巳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开始献祭。
献祭是牺牲，通常是侍神对自己的主人做出如此行为，通过牺牲自己来增强主人的力量，以便让主人应对巨大的困难和挑战，获得成功，文瑜和文溪不是江巳的侍神，却也甘愿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则是为了兑现那个“带书去麒麟山”的承诺。
随着文瑜和文溪体内的妖力源源不断流出，流入江巳的身体，他们身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银白色光幕，将他们包裹在其中，银白色的光幕是江巳、文瑜和文溪三者妖力汇聚的真实反应，同时也是自我保护的屏障——这种屏障让周琦和胡文文等不敢靠近和轻举妄动。
“弟弟，我们就要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你还有什么遗憾吗？”文瑜以虚弱的声音问道。
文溪道：“我有很多遗憾，但最大的遗憾是从来未能好好看看母亲的样子。”
“想看看《萱草嬉狗图》吧？”文瑜体贴地道，“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妖死后也有魂魄，等我们两个成了幽魂，我会尝试慢慢画出来，让你看。”
“姐姐可不许耍赖皮呦。”文溪的声音也虚弱不已。
文瑜道：“我可是这天底下比较合格的姐姐，又怎么会哄骗弟弟呢，你会得偿所愿的。我们死后成为幽魂，说不定还有来世，来世的时候就不要做祸斗了，还是当普普通通的小犬就好。但愿我们的母亲还能在等着我们，再次做我们的母亲。这虽然是我的想象，也不是没有依据的，会成真的，你说呢，弟弟？”
文溪没有回答。因为文溪的妖力比姐姐弱，妖力已经全部给了江巳，生命之力流失，身体逐渐透明如琉璃，再逐渐虚化。
最后文溪化成了天地间的清光。
“弟弟！”文瑜的眼角挂上泪水，可是她也未悲痛多久就慢慢透明虚化，并化为散碎的星光。
喁喁、袁星若悲痛于文瑜和文溪的牺牲，冲着黑夜大声呼喊他们的名字，算是最后的诀别。
江巳得到了文瑜和文溪姐弟的妖力，如获新生，将身体里的妖力激发出来，脖颈上的耄耋妖被震了出去，接着江巳使用自己的拿手本领“故乡的河川”，但见一条长河挂在夜空，犹如天河，河水里飘落许多由水组成的气泡，这些气泡就像男孩女孩用嘴吹出来的，任何人看到它们都不会有戒备之心，只会把它们看成夜晚月色里的景物。
当这些气泡落到周琦、胡文文、李羡仙、两只耄耋妖和被押着的喁喁头顶时，就变成了大口袋般的气泡罩了下来，将他们全都包裹住。
周琦、胡文文、李羡仙和两只耄耋妖无论怎样用力挣扎也无法突破这些气泡，成为了瓮中之物。
江巳走过去，从周琦手里拿过红绸包裹的书，放出喁喁，然后继续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