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景阳宫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沈知意屏退了小莲,独自坐在窗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景宣帝所赐的玉佩。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玉佩上,泛着清冷的光晕,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苏姑姑那双阴鸷怨毒的眼睛,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她既然是陈贵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今日在藏书楼的出现绝非偶然。
自己与陛下的几次接触,尤其是利用薄荷为陛下缓解头痛之事,恐怕早已落入陈贵妃眼中。
苏姑姑今日的窥探,定是为了确认某些事情,或是……寻找新的把柄。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沈知意猛地站起身,清丽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决绝。
她必须弄清楚,苏姑姑到底知道了多少,陈贵妃又在谋划什么。
她唤来小莲,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她守好宫门,若有人问起,便说自己偶感不适,已经歇下了。
随后,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宫女服,悄悄从小门溜了出去。
夜风微凉,吹得道旁的树影幢幢。
沈知意凭借着对宫中路径的记忆,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侍卫。
行至一处假山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嗖”地窜了出来,差点撞到她。
“谁?”沈知意低喝一声,右手已探向袖中藏着的防身银针。
“沈采女,是奴才,小顺子!”那人影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沈知意松了口气,认出是白日里在藏书楼帮过她的小顺子。
“你怎么在这里?”
小顺子瘸着一条腿,走起路来有些不便,此刻却显得异常敏捷:“奴才……奴才不放心采女,想着采女肯定会查探苏姑姑的底细,奴才对宫里这些犄角旮旯熟,兴许能帮上忙。”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道:“奴才这条命是采女救的,采女的恩情,奴才没齿难忘。今日之事,奴才也隐约觉得不对劲,苏姑姑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沈知意心中微暖,这小顺子虽胆小,却是个知恩图报的。
她点了点头:“也好,你熟悉路径,我们便一同去看看。不过,万事小心,若有不对,立刻撤离。”
“奴才明白!”小顺子重重点头,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七拐八绕,来到凤藻宫附近一处偏僻的院落外。
凤藻宫是陈贵妃的寝宫,这处偏院平日里鲜有人至,倒是方便密会。
小顺子指了指院墙一处不起眼的狗洞:“采女,从这里能看到院内亭子里的情形。”
沈知意俯下身,透过狗洞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院中凉亭内,果然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笼,灯光下,苏姑姑正与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低声交谈。
距离太远,风声又紧,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沈知意凝神细听,凭借着绝佳的听力,隐约捕捉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薄荷……陛下……头风……沈氏……”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苏姑姑已经将她用薄荷为陛下缓解头痛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并且报给了陈贵妃。
他们提及“薄荷”,定是在商议如何利用这一点来对付她。
她正思忖间,那黑衣人似乎有所警觉,猛地朝她们藏身的方向望来,目光锐利如鹰。
“不好,被发现了!”沈知意心中一凛,急忙拉起小顺子,压低声音道:“快走!”
两人迅速缩回身,小顺子到底是腿脚不便,慌乱中险些绊倒。
沈知意眼疾手快扶住他,低声道:“别慌,跟我来!”她拉着小顺子,就地一滚,躲入了旁边一座假山嶙峋的缝隙之中。
这假山造型奇特,内里中空,恰好能容纳两人。
几乎在她们藏好的瞬间,院墙上便传来轻微的响动,那黑衣人竟已翻墙而出,警惕地四下查探。
沈知意屏住呼吸,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清晰地听到黑衣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以及他粗重的呼吸。
小顺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沈知意紧紧握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黑衣人在假山附近逡巡片刻,并未发现异常。
许是觉得夜深人静,自己多心了,他低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月光恰好从云层中钻出,照亮了他抬起准备搭上墙头的手。
沈知意瞳孔骤缩——那黑衣人的右手虎口处,赫然有一道寸许长的狰狞旧疤!
钱太医!
沈知意脑中轰然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钱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精湛,平日里也负责为陛下诊平安脉。
他怎会与陈贵妃的人暗中勾结?
待那黑衣人翻墙回去,脚步声远去,沈知意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采女……那……那是……”小顺子也看到了那道疤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嘘,”沈知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先离开这里。”
回到景阳宫,沈知意遣退了小顺子,让他务必守口如瓶,并继续留意苏姑姑的动向。
她自己则坐在灯下,将今夜所见所闻一一梳理。
苏姑姑、陈贵妃、钱太医……还有那几个关键词“薄荷”、“陛下”、“头风”。
一个针对她的阴谋正在悄然织就。
陈贵妃定是想利用薄荷之事大做文章,而钱太医的参与,则让这个阴谋更加凶险。
他身为太医,若在药材上动些手脚,或是反咬一口,说她的薄荷有问题,那她便是百口莫辩。
“既然你们想在薄荷上做文章,那我便让这薄荷,再立一次功。”沈知意
她从妆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晒干的药材和研磨工具。
这是她生母留下的遗物,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取过几株新鲜的薄荷叶,又配上几味清神醒脑却又气味极淡的药草,细细研磨,用特制的方法蒸馏萃取。
忙碌了近一个时辰,一小瓶色泽清透、几乎闻不到任何明显气味的薄荷精油终于制成了。
这精油不仅提神醒脑的功效比寻常薄荷更胜一筹,且因加入了其他药草,性质更为温和,最重要的是,它几乎没有普通薄荷那般浓烈的气味,不易被人察觉。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沈知意毫无睡意,只觉精神异常清明。
她将那小瓶精油妥帖地收入袖中,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次日清晨,御书房内,景宣帝萧景珩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批阅奏折的速度慢了下来。
连日的勤政,让他本就不足的睡眠雪上加霜,头风再次发作。
“传御医。”他沉声吩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几位当值的御医匆匆赶来,一番望闻问切,开出的方子却大多是些温吞的调理之药,对这急症头风并无立竿见影之效。
萧景珩心中不耐,挥退了众人。
恰在此时,内侍通传:“启禀陛下,景阳宫沈采女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为您送安神汤。”
萧景珩眉宇微动,淡声道:“传。”
沈知意捧着汤盅,款款而入,行至案前,盈盈下拜:“婢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忧心陛下龙体,特命婢妾送来安神汤。”
萧景珩“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见她眉宇间亦有些许倦色,却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他想起前几次她用薄荷为自己缓解不适,效果颇佳,只是今日御医在场,她并未提及。
沈知意将汤盅奉上,见陛下眉心紧锁,似有不适,心中了然。
她故作不经意地从袖中取出那小巧的瓷瓶,柔声道:“陛下,婢妾近日偶得一方子,用几味清心明目的草药制了些提神的精油,气味清淡。陛下若头风不适,可否容婢妾为您试用一二?”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萧景珩正被头痛折磨得心烦意乱,听她这么说,又念及薄荷的效用,便微微颔首:“拿来朕看看。”
沈知意心中一喜,旋即镇定下来,打开瓶塞,将瓷瓶凑近。
一股极淡、若有似无的清凉气息逸散而出,不似寻常薄荷那般霸道,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安抚之力。
萧景珩吸入少许,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直透脑海,原本昏沉胀痛的头部顿时轻松了不少,精神也为之一振。
“嗯,此物甚好。”他眉宇间的倦色消散了些许,龙颜微霁,“比之前用的薄荷更为精妙。”
沈知意垂眸,恭敬道:“陛下谬赞,能为陛下分忧,是婢妾的福分。”
就在此时,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与惊慌——
“陛下!万万不可!沈采女私自进献药物,来历不明,恐有不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