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米迦勒附身在入魔的方行身上,他的灵魂会被圣洁的火焰灼烧,并将他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不留灵魂、不剩残魄。
正如黑暗与光明,永远相互吞噬。
*
第二十三时。
高耸的城墙将四周遮挡住,天空被时区分割成扇形。
破败的街道、坍塌的居民楼、废弃的蓄水池到处都是。这片区域是不存在电源提供的地方,甚至连水源都极为贫瘠,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外来的流浪人员,有劳动力与知识力的人会被调去其他区域,住在这里的多数是年过半百的孤寡老人或残疾人。
无形中,蔚蓝的天空上有几只翱翔的孤鹰在悲泣人类的没落。
晓军他们作为幼童与老人,在伊甸区被认定为非劳动力,只能领取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意料之中,他们被发配至第二十三时,不过幸运的是,他们是被洛水筠亲自带进的二十三时,免去经过各关卡的百般刁难。
毕竟,伊甸区人口众多,资源却有限,它已经无法再接纳更多的人了。所以,那些还喂不饱的狼又怎么会愿意一只瘦小的羊来分一口肉呢?
落日的昏黄从远方落下,洒在一行人身上,似数不尽的稻穗敷满全身。他们走在荒芜的街道上,肉眼可见的疾病和贫穷在夺取他们的生命。
不同时区也派遣有专属的巡逻队,他们负责时区里的稳定和秩序。
周英豪是第二十三时区的巡逻队队长,作为龙族的血脉继承者以及居住在第二十三时的人。他和洛水筠算是特例,毕竟大多血脉继承者更希望过上物质丰富的生活。这种贫瘠的地方,他们又怎么会愿意来?
洛水筠详细地给身后的老人与孩子讲解第二十三时的生存规则:“伊甸区分为二十四时区,每一个时区都拥有一样的面积,鉴于婆婆和孩子们没有劳动力,所以只有来这里。你们已经领取了日常生活物品。这里会定时发放食物,不过大多都是稀饭、馒头、咸菜这些,极少有好吃的、营养也很欠缺,不过会定时送部分蛋白饼给大家。大家注意不要错过用餐时间,否则会饿肚子的,然后就是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尽量为安全区做贡献。”
洛水筠望着他们怀中的破旧棉被,泛黄、单薄,甚至长有许多霉点。她有些不忍心,虽然她平日冷冰冰的,但是她始终是血肉之躯。
“孩子们的饮食会稍微好一点,他们的营养是足够的。”洛水筠补充道,安慰担忧孩子们的婆婆。
顺着蜿蜒的坑洼街道,走过废墟与荒野,他们最终停在群居的废旧大楼前,“二十三时一号居住地”的标志被刻在木牌上,横在一旁。那里有熙熙攘攘的老人与幼童们聚集在一起,嬉闹地生活着。
虽然贫瘠,但是祥和。
正在粗水泥地上玩耍的孩子们立马就发现水筠带来的新朋友,连忙开心地跑向他们,纷纷拉住孩子们的手,将他们围住一团,就连一向严肃的婆婆都特别允许了。
唯独晓军有些不情愿,拉着婆婆的衣角不肯去。
“怎么了?晓军不想去玩吗?”洛水筠温柔地询问。
晓军认真地说:“我不能跟他们玩。我要去学习魔法!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和方行哥哥一起战斗了,可以一起打怪兽!保护世界!保护婆婆!保护姐姐!”
洛水筠微愣,宠溺地摸着他的头:“晓军真棒!但是我们现在才进来,只有更快地和大家相处,融入这里,才能让你学魔法呢。”
“真的吗?”晓军睁大眼睛。
“是呀。难不成姐姐还骗你吗?意思是说你不相信姐姐咯?”洛水筠假装难过。
“才不是呢!我相信姐姐,那我跟他们去玩了。”晓军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洛水筠,嘟着一张小臭嘴。
洛水筠展露笑颜,柳眉舒展开来。
“那姐姐不难过了,晓军跟他们玩好不好?”
“好。”晓军点头,一阵小跑,跟他们打闹去了。
他终于像个发疯的孩子了。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喜欢发疯的孩子,无论外表是否成长、又或是年迈,那个藏在心里想要发疯的孩子一直都在,只是他再也不愿去见他。
“麻烦你了。”婆婆笑说,有些不好意思。
洛水筠淡笑:“没事的。这是我应做的,倒是要辛苦你们了。”
“不不不!比起在安全区外,这里已经算很好了。”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最安心、最幸福的一次。因为安全区外,是人间炼狱,而这里,是人间天堂。经历过磨难和痛苦的人,实在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是觉得片刻的安心,就已是最大的幸福。
“你们会被分配在同一个宿舍里,这里按照八人间的居住方式。”洛水筠将他们领往居住的地方。
推开尘土封闭的门,入眼望去:简陋的生活设施、生锈的钢筋床、潮湿且发霉的墙壁。未通电源的漆黑灯泡发不出光,那些破旧的衣柜里随意丢弃着没人收拾的发霉旧物。
婆婆将棉被放入宿舍,率先铺好了床,轻轻地坐在床沿边沉默许久,等到光线快要离开窗口时,她才开始收拾,洛水筠也抱着孩子们的棉被,安置在各自的床上。
“婆婆,条件简陋,实在是抱歉。”洛水筠心有歉意。
婆婆望着窗外透来的一缕昏黄,泪水止住地往下流淌:“真的谢谢你们。谢谢小方!谢谢你们保护了我们。这里一点都不简陋,这已经是我们这段时间来生活过的最好的地方了。”婆婆抹掉眼角的泪,“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喜欢哭了。”
洛水筠轻轻地拥抱她。
“真的谢谢你们!真的……”
“婆婆,以后就不用担心啦,你们可以安心地休息啦。”洛水筠用衣袖抹掉婆婆的泪,“以后,就由我们来保护你们。我们继续收拾吧,不然等会儿孩子们回来后,还没有睡觉的地方。”
“对对对。今天晚上晓军他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婆婆抹掉泪,继续收拾宿舍。
当宿舍基本收拾干净后,洛水筠也准备离开了。
她坐在铺上,叮嘱他们最后一些事:“你们千万不要说你们认识方行,也不要说你们是方行救的,就说你们是凭运气走到这里来的。”
婆婆有疑惑,却没有多问。
“方行这个名字在这里是禁忌。”洛水筠再次叮嘱。
有人还是疑惑:“为什么?方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洛水筠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短暂犹豫后,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方行是一直被通缉的罪人。”
“他是犯了什么事吗?”他们放下手中的事。
原本不准备过问的婆婆,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洛水筠站在门口,宿舍的房门已经紧闭,也是为了避免隔墙有耳。
“他是打开地狱之门的人,也是造成此次灾难的始作俑者。”
当洛水筠将真正的答案告诉他们时,众人皆是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真的是他吗?”婆婆抬起复杂的目光看向她。
洛水筠颔首,没再多说,打开房门,径直离去,留下知道真相的众人。
*
她站在楼下,目睹橙红的光落在荒芜的第二十三时,草地上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她坐在夕阳的余晖里,靠着布满青苔的岩石,缓缓地闭上眼,用心倾听着孩子们的笑声,用心感受温柔的光。
这一刻的宁静,是那么奢侈,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余晖很快散去,黑夜降临。
远方传来老人们的呼唤声。他们在喊那些调皮在外的孩子们回家。草地上的嬉闹声渐渐停止,伊甸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洛水筠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纯净的黄金瞳绽放出刺眼的光,摄人心魄。
黑夜里,传出了周英豪的声音:“水筠,时间到了。”
洛水筠站起身,望着黑暗中的另一双黄金瞳,还有其它六种色彩。他们全是拥有兽瞳,却依旧是人类的七大君血脉继承者,侏罗纪龙族最后的后裔。
他们聚集在这里,准备去参加命名为“伊甸之议”的最高会议。
“人都到齐了吗?”洛水筠作为W.M.D.O曾经的领导者,负责清点聚集的继承者。
周英豪点头,沉声:“人都到齐了。”
“到齐我们就出发吧。”洛水筠带领众人朝伊甸区的最中心走去,那里是建立安全区的根本,也是曾经的军事基地指挥中心。
洛水筠平静地领着众人,可当她提起那个人时总是会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来了吗?”
周英豪望着洛水筠孤单的背影,叹息着摇头:“他没有来。”
“还是没来吗?”洛水筠回应,背对着他们咬唇。
“自从伊甸区稳定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周英豪继续说。
洛水筠抬头望向镶嵌在天空中的几颗繁星,它们一颗颗的连接成线,是那么的深邃黑暗,而那些星空化作的星点一颗颗似钻石般的点缀在漆黑的画布上,真的是很美、很亮的东西啊。
她回忆起了再见他的场景:
人类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面对庞大数量的妖兽与恶魔,人类无从抵挡,绝望不禁笼罩着每一个人。
战场上,她正手持承影剑与强大的妖兽战斗。血脉继承者与隐世的修炼者组成的前锋部队几乎全部陨落,在她身后的人类部队也被冲过去的恶魔杀得七零八落。
人类的最后防线濒临破碎。
十之剑中的承影在她的手中散发出阴冷的光,发挥出巨大的力量,不过相应的,她也受到了重创。当她将一头强大的妖兽头颅活生生地砍下时,她也被妖兽群团团围住,在不远处战斗的周英豪一时间也无法突进到这里。
她无法同时对敌太多妖兽,何况她身负重伤。
洛水筠半跪在地,承影剑被打飞,插在一旁的泥土里。她浑身被鲜血浸染,已经分不清那些血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了。这一刻,她再无反抗之力,就像曾经与牧原之龙对战。
死亡在这一刻真正地降临!妖兽的利爪朝她袭来,她仿佛听见了周英豪在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
人们常说人在死前,会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回想最开心的记忆、见到另外一片世界的光、还有重新思考自己经历的一生,随后等待死亡的亲临。
于是,在利爪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她恍惚地发现四周出现金色的光,而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那样站在了她的身前。他还是穿着云白色长衣,眉心有金红色的火焰在烧,留着漆黑如墨色的长发,身上铺满灿白如玉的鳞甲。
妖兽瞬间爆裂死亡。她的眼前只有他温柔的目光。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庞:“对不起,我来晚了。”
“炼金—剑来!”
一道金色的光芒划破黑暗,冲向排山倒海般的妖兽和恶魔,在一瞬间割下他们的头颅。
“果然死前能再见你一面,真好。”这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可好像不止是他,还有远方传来熟悉的声音,竟是周英豪的呼喊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可金光还在持续,可他已经离开。当金光消散后,她所在区域千米之内的妖兽与恶魔直接暴毙,绿色的血液将大地腐蚀得千疮百孔。
周英豪朝洛水筠冲来,将要倒下的她平躺放置,为她止住正在流血的伤口,焦急地说:“水筠,坚持住!你会没事的。”
洛水筠无力地躺在地上,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低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来了,秋康。”
“医疗队!有人受伤了!快来!”周英豪焦急地朝身后的队伍喊。
洛水筠抬头望天,眼眸里的金色褪去,目睹天空上的身影化成苍天巨龙,又露出幸福的笑,艰难地举起手掌触向它,缓缓地说:“好久不见啊,秋康……”
“吼——”巨龙在天空中发出咆哮,世界都在为之颤抖。
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在嘈杂的救助声中被担架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