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的噩梦,会随着离开我生长的城市而烟消云散。但天真的我,从未想过噩梦不仅仅是噩梦,还会影响到人的性格,以及心理。
我在别的城市上了高中,我们高中是一个全封闭式管理的高中,分为两个校区,一个河西校区,在城中心。一个河东校区,在城边上。
像我这样花钱去就读的学生许多都在河东校区,背面就是一座小小的鳌山,从宿舍内往外一抬头就能看见山上的树木,略微茂盛。
河东校区要往城里去,要经过一条又宽又长的桥,桥下是宽阔的河水。因此第一次住校的我,本能的不太适应,在吃食堂第一口饭菜后拉了整整一天的肚子。
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上课更是没精神。加上我抑郁了那么久,初三那年几乎很少和人交流,都忘了如何与人说话,因此高一的时候,就遭到了班上大多数人的厌恶。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我的手臂上从初中开始就有的划痕,在那时候又添上新的。
我以为我会一直坠入深渊,但好在分班的时候,我换了另外一个班级,新的故事即将开启。
这里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积极向上的转折点。
文科班的学生,当真是敏感又矫情,却又带有一丝温柔的感性。
面对无意中我露出的手腕上自残的痕迹,她们会心疼我,温柔的劝解我,我无数次说人生没有意义,还不如死掉算了。但她们都十分有耐心的拉着我,让我不要想太多。
人活着,总会有希望。
抑郁的人,在这里遇上了自己的光。
再后来,我渐渐开朗起来,也知道如何与她们相处,我似乎变了许多。尖锐的刺,慢慢开始变得柔软。
我到至今为止,都记得班长曾经对我说的话。
那天晚上,正在上晚自习。班级里没有老师来坐堂,只有班长在讲台处坐着。底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谈论什么的都有,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偷摸的拿着一本散文忘情的读着。
班长轻咳两声,说道:“别以为班主任不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们出去看看,哪个班有咱们这么吵的?”
底下的同学顿时停止了交谈,似乎好像他们真的在羞愧。接着班长再次发话了:“我挑几个人,你们几个去外面走一圈,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几个人是班里闹的最厉害的。”
他顿了顿,念了好几个名字之后,又说道:“李秋茗,你也跟着去。”
我在底下听到班长叫着我的名字,疑惑的抬起头,他看了我一眼,多余的话一句没有说。
班长是个男孩子,他瘦瘦小小的,戴着眼镜。但气势还是蛮足的,一板一眼的时候,很像一个老学究。
我不明白他叫我出去的意义何在,但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恰好看见我了,顺手叫我的。
我什么话都没说,和其他几个同学一同走出了教室。围绕着教学楼走一圈,我发现其他班级,真的特别特别安静。
我们悄悄走过,没敢发出一丝声响,深怕惊扰了他们学习,只听得沙沙的写字声和翻阅书籍卷子的声音。
我意识到他想让我出去走一圈的目的了,因为我在偷看散文书,没有好好学习,我感到十分惭愧。
回到教室后,我一声不吭坐回原位,拿出课本卷子,开始努力起来。
这件事后的第三天下午,我已经将它抛在脑后,那时候正值吃晚饭的时候,我买了一个面包一边啃一边往教室走去。
班长站在走廊上,从六楼最高处望向最下面。他站的笔直,眼神深邃,听到我走来的动静,才缓缓转过头来。
我尴尬的咽下嘴里的面包,和他打了一个招呼,“那个……班长啊,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他冲我微微一笑,道:“我在等你。”
嗯?等我做什么?
我一时间懵了神,嘴比脑子快便问了出来:“你等我干啥,我最近可没犯事!”
班长顿时噗嗤一声笑了,“没说你犯事。只是想跟你聊两句。”“哦。”我哼哧哼哧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肚,站在班长旁小声问道:“你想聊啥?”
班长瞥了我一眼,见我鬼鬼祟祟的模样,轻咳了一声这才说道:“你还记得前两天晚自习的时候,我让你出去走一圈的事儿吗?”
经过他这么一说,我到有了一些印象,立刻点了点头,不太明白他提起这个做什么。此时此刻的我脑袋空空,压根就没有别的想法。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当时说的是闹的最厉害的那几个人,但是并不包括你。你不怨我吗?”
我将头甩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怨你。你既然叫我去,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班长又笑了,“要是最开始分班那会儿,我这么说你一定会拍着桌子和我对着干,觉得我冤枉了你。”
我将头埋了下去,这事儿我还真干得出来。因为初中时候的霸凌,让我下意识的浑身长满刺,尖锐无比,又一点就炸。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我大概率不会拍桌子,而是直接当场怼回去,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会冲他翻白眼。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话的时候,班长用十分正式的语气叫了我的名字,“李秋茗。”
我回过神来,“啊?”
“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他的语气很郑重,又很欣慰。眼神看着我,就像老父亲看女儿那般。
我挠了挠自己的头,尴尬的一笑,“啊,是吗?哈哈,我自己都不知道。”
“是真的。你变的柔软了许多。有些爱,是会让人变得更加温和的。我不知道曾经的你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从你来到我们这个班级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整体,我们自然是希望你越来越好的。”
就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内心被一股暖流填满,我真的很想哭,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只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眶逐渐湿润。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最后说道:“赶紧进去吧,再过一会儿就上晚自习了。”便走进了教室里。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眶,不想让人看出我刚刚想要哭出来的举动,这才跟在班长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进教室。
我后来反反复复的回忆他说的话,才意识到我真的好像变了。人生当中有无数人会伤害你,也总会有人在你最难过的时刻,帮助你,治愈你。
多年以后,或许现在如今的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而我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班级里突然转来了一个新学生。
这是在班长找我说这件事之后没多久发生的。
新学生叫叶雨,是一个带着眼镜,扎着低马尾的女孩。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斯文,和内向。因为只有我座位旁是空缺的,因此她成了我的同桌。
我对她很好奇,也很友好。最开始的相处,我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觉得特别有意思。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我与她天南地北的聊着,什么内容都聊,什么都能说,甚至她还与我讲过《道德经》《佛经》等。
也聊过喜欢的男孩,她说她本来是在河西校区读书的,在那里有一个很喜欢她的男孩子。
当叶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对劲。直到她开始讲述那个男孩子,为了追她,跑了几条街这句话,让我感到了不对劲。
都说追求是形容词,她这是直接给描述成了动词。显然不科学。
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复问她这件事的真实性。叶雨眨巴着自己的大眼,十分清澈的看着我,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绝对是真实的,就是这样。我从不说谎!”
她指天发誓的样子让我半信半疑,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勉强相信了她的话。
后来我想起从河西校区转过来的学生不止叶雨一个,还有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子,叫陈雨桐。
我私下里询问陈雨桐知不知道关于叶雨的事,陈雨桐一言难尽的看着我,说道:“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有问题?”
我“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又连忙追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陈雨桐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我,最后说道:“你的反射弧度也太长了,班上许多人都发现了她的问题,你怎么才发现啊。”
“额,我天天和她一块,我也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啊。”
“没发现不对,你还来问我。你是不是傻!”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傻子,要不是叶雨说了那么不靠谱的一句话,我是真的一点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现在,陈雨桐告诉我说,叶雨有精神病,我顿时大为震惊。
陈雨桐说:“她在河西校区那边是出了名的,因为她的成绩很好,全年级排名前十的那种。但是突然有一天,她在上课的时候,就发病了。根据她自己说的,是在上课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脑子里涌现出许多东西,她开始怀疑起自己,也怀疑起人生来。从那以后,她的成绩就开始不停的往下掉,再也回不去了。”
“她家里人没带她回去休学?”我好奇的看着陈雨桐,十分渴望知道事情的真相。
陈雨桐嘴角微翘,见我那渴望的小眼神,便继续说道:“她这是家族遗传的,她亲妈也有精神病。但好在发病的时候不伤人,就是成绩下降了,因为她的思维模式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