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彻骨的寒冷。
林穗岁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不是害怕,是冷,纯粹的生理反应,大脑都快冻僵了。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在这死寂里异常清晰。
刚才摔的那一下撞得不轻,后腰的位置持续传来闷痛,像被钝器捶过。
但这些痛楚,在渗入骨髓的低温面前,几乎微不足道。
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冻得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撑起身,踉跄着摸索回门边。
手掌贴上冰冷的铁皮,那股凉意直冲心脏,绝望再次攥紧了她。
“有人吗?!”
“救命!!”
嗓子干涩嘶哑,喊出来的声音小得可怜。她握紧拳头,用尽力气砸门。
“咚!咚!咚!”
铁皮震得手骨生疼,沉闷的回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冲撞,随即被无边的死寂彻底吞没。
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是谁?到底是谁把她推_进_来的?
周正平?赵金虎?还是那个姓王的律师?
他们应该不知道她会找到这里,更不可能算准她打开门的那一刻。
难道真是……巧合?
某个路过的神经病,闲着没事干,刚好看到门开了,就顺手推人进去,再顺手锁上?
这念头比密码锁自己打开还要荒诞一百倍。
寒气越来越重,无孔不入,像无数根冰针扎进皮肤,甚至透过衣服的缝隙,刺向骨头。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在变慢,意识也开始模糊。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
会死的。
真的会冻死在这里。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开始一点点挪动,摸索着周围的环境。
冷库空间不算太大,似乎堆满了货物。手指触碰到的是覆盖着厚厚冰霜的箱子,硬邦邦的,棱角分明。
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从外面锁死的铁门。
手机……对了,手机!
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微弱光芒,带来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和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信号格的位置,空空如也。
果然。
手电筒的光柱因为手抖而剧烈晃动,照亮了眼前堆积如山的、覆盖着白霜的冻货箱子。
绝望再一次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市郊的康复疗养院。**
林桂枝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腿上盖着一条薄毯。
夕阳的余晖穿过玻璃,落在她布满斑点的脸上。那些深色的斑点,形状古怪,隐约有些像一枚枚生了锈的老旧铜钱。
她手里捏着一副假牙,正用一根磨尖了的金属掏耳勺,极其专注地在假牙内侧刻画着什么。眼神浑浊,动作却透着一股奇异的稳定。
“奶奶。”
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周正平走了进来,脸上依然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腿连接处,那圈黑色胶布格外碍眼。
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了身深色的休闲服,显得随意了些。
“外面风大,您怎么坐在这里?”他走近,十分自然地将一个保温杯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给您带了点热汤,暖暖身子。”
林桂枝像是没听见,依旧低头鼓捣着手里的假牙,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周正平也不以为意,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动作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探究。
“奶奶,您这假牙……”
“平安,”林桂枝忽然开口,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含着东西,“出入平安。”
她举起假牙,展示内侧那两个刚刚刻好的、歪歪扭扭的小字,像个邀功的孩子。
周正平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随即又恢复如常:“是,平安好,平安最好。”
他像是要去拿那个保温杯,身体微微前倾,顺手将一支插在休闲服胸前口袋里的钢笔,放在了林桂枝旁边的轮椅扶手上。
一支钢笔。他平时总是随身带着三支不同颜色的,今天却只带了一支黑色的。
“穗岁那孩子,”他看似不经意地提起,语气轻松,“最近怎么样?听说她好像遇到点麻烦,手头紧,到处找人借钱呢……”他的视线紧锁着老太太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林桂枝握着掏耳勺的手,猛地一抖!
那磨得尖锐的金属尖端,不偏不倚,精准地戳在了扶手上那支钢笔的笔杆上!
“嗤——”
一声极轻的、类似轮胎慢撒气的声音响起。
周正平脸色唰地变了!
他快如闪电地伸手去抓那支钢笔,但已经晚了!
一股粘稠的黑色液体猛地从笔杆的破损处喷射出来!
那绝不是普通的墨水!
颜色漆黑,质地粘稠,喷出时甚至带着细密的气泡,在空中划出一道怪异的、急速下坠的弧线,最后星星点点溅落在窗玻璃和周正平干净的衣袖上。
那道弧线……像极了某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疯狂跳水的指数曲线!
周正平瞳孔骤缩,道琼斯指数?!他死死盯着那支还在“滋滋”冒着黑水的钢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角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林桂枝像是被这突发状况吓坏了,手一松。
“啪嗒。”
假牙掉在了地上。
其中一颗门牙大概是磕到了坚硬的地面,受力脱落,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从牙齿脱落的豁口里,同时滚出来一个银色的小东西。
圆圆的,扁扁的。
是一枚纽扣电池!
电池表面在夕阳余晖下,似乎还隐约能看到刻着什么细小的字母和数字……
周正平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支彻底报废的钢笔和诡异的墨迹上,心疼得嘴角抽搐,压根没留意脚边的动静。
林桂枝浑浊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地上的电池,又立刻恢复了呆滞和惊恐,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墨……黑……好多黑……天黑了……”
**冷库。**
林穗岁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知觉了。
寒冷像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一点点剥夺她的力气、她的体温,甚至她的思考能力。
她背靠着一个覆满冰霜的箱子滑坐下来,用力抱紧双臂,试图汲取一丝不存在的温暖。
右手虎口的旧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不祥的节拍在提醒着她什么。
奶奶……
她忽然想起了奶奶。
想起了奶奶那副宝贝得不行的假牙,上面刻着“出入平安”。
奶奶说过,那是用最好的材料做的,能用一辈子。
还想起奶奶偶尔清醒时,会拿着黄纸,神神秘秘地写一些数字和字母,像股市代码,又像某种密码。
编码……密码……
金色的纸片……纽扣电池……
一些毫不相干的碎片在她冻僵的脑子里胡乱碰撞。
她猛地睁大眼睛!
刚才开门用的那串编码!
那会不会是奶奶留下的?!
奶奶知道这里?她来过?
不……不可能……奶奶腿脚不便,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可那编码,确确实实打开了这扇该死的门!
寒冷中,一个更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出来。
那个把她推进来的人……
会不会,就是不想让她发现冷库里面的东西?
或者,不想让她发现……她能打开这扇门?这本身就是个不该存在的秘密?
恐惧和寒冷交织成一张冰冷的网,紧紧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举起手机,光束颤抖着扫过四周。
必须找到点什么。
任何东西都行。
一个可以敲碎锁的工具?一个被堵住的通风口?或者……别的出口?总不能真在这里冻成冰雕吧?
光束最终定格在地面上。
离门不远的地方,就在她刚才摔倒的位置附近。
那里,好像有一个小小的、不太起眼的东西。
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着,反射着手机微弱的光芒。
她几乎是爬过去的,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是灌了冰碴子。
伸出冻得发紫、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冰霜。
是一个银色的小圆片。
是……一枚纽扣电池!
跟刚才在疗养院,从奶奶假牙里掉出来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她费力地将它捡起来,冰冷的金属贴着指尖,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凑到手机光下仔细看。
电池表面,果然也刻着细小的字母和数字!虽然磨损得有些厉害,但那熟悉的排列方式……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奶奶!真的是奶奶!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奶奶真的来过?或者,这东西是别人放在这里的?和奶奶有关的人?
那个推她进来的人,是冲着这个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炸开,让她头痛欲裂。
她捏紧了那枚冰冷的电池,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同样冰冷且毫无用处。
至少,这证明了她的猜测。
她出现在这里,打开这扇门,被推_进_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有人在暗处操纵着一切,而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她的奶奶。
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老太太?这怎么可能?
她检查了一下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五了。
不能再耗下去了。
她扶着墙壁,再次站起来,拿着手机和那枚纽扣电池,开始更仔细地检查这个不大的冷库。
也许这枚电池是某个装置的钥匙?或者,它本身就是某种提示?
她用光束仔细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冻货箱子,箱子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厚厚的冰霜。
光线扫过墙壁,扫过天花板……等等!
天花板的角落里,似乎有一个方形的轮廓,像是检修口或者通风管道的入口,同样覆盖着厚厚的冰霜。
有希望了?
她心脏猛地一跳,举着手机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