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岁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
心跳如鼓,咚咚咚撞着胸腔,像刚跑完八百米,又冷不丁被泼了一盆冰水,激得她一个哆嗦。
手抖得厉害,指尖却出奇地稳定。
她小心翼翼捻起那几片比指甲盖还小的金色纸屑。
轻飘飘的,几乎要化进地面的灰尘里,刚才一阵微风差点就让它们彻底消失。
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闪烁不定,光线时明时暗。她眯细了眼睛,把纸片凑到眼前,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按上去看个仔细。
果然不是污渍!
像是用极细的针尖蚀刻上去的,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数字。
排列方式透着一种刻板的、非自然的规律。
像一串序列号,或者某种坐标代码?这玩意儿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救……救……”
旁边,苏小暖肚子里的声音还在执着地响着,断断续续,夹杂着嘶啦嘶啦的电流杂音。
活像个信号差到姥姥家的老式收音机。
这动静,要是平时在大街上听见,顶多以为是谁家熊孩子的劣质玩具在叫唤。
可现在,它正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肚子里传出来,那效果,比午夜凶铃的电话还瘆人。
一声接一声,精准地敲打在两人已经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苏小暖彻底崩溃了。
像一摊烂泥瘫软在地上,脸色白得像刚刷的墙,眼睛却瞪得溜圆,瞳孔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连聚焦都做不到。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抓住林穗岁的裤腿,整个人抖得像开了高强度震动模式的手机,连带着林穗岁的裤腿都在颤。
“冷静!小暖,别慌!吸气,呼气!”
林穗岁自己也快喘不上气了,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廉价香烛混合的古怪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强迫自己忽略耳边那催命符似的“救命”声,还有裤腿上传来的、几乎要将布料抓破的力道。
这串编码……这格式……到底在哪儿见过?
脑子里像放幻灯片一样飞速闪过无数画面。
对了!
上月奶奶生病住院,她去医院后头的殡仪馆给过世的邻居大爷送花圈时,好像在……冷库区!那些排列整齐的不锈钢柜子上,就贴着类似的标签!
当然,殡仪馆的标签更大,更清晰,不像这个,小得跟蚂蚁爬似的。
一个荒唐到极点,却又带着彻骨寒意的猜测,猛地在她脑子里炸开。
难道说,苏小暖吞下去的,根本不是什么锡箔元宝,而是被人精心伪装成元宝形状的……微型求救信号发射器?!
还他妈带定位功能?!
触发机制是什么?被胃酸腐蚀到一定程度?
或者,像某些科幻片里演的,需要极低的温度激活?比如……冷库?!
那这串编码,就是这玩意的“身份证”,指向某个具体的……冷库柜子?!
这个念头,让林穗岁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后背的鸡皮疙瘩一层叠一层地往外冒。
谁会用这种离谱的方式求救?
把求救信号做成元宝,打算烧给“下面”的朋友帮忙报警?
还是说,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给人烧的,而是设计好,故意让人误食,变成一个移动的求救信号?
被困在冷库里的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脑子要炸了!
线索太少,逻辑混乱得像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
但她的直觉,却在脑内疯狂拉响一级警报:
这不是恶作剧!
绝对他妈的不是!
她看了一眼地上快要吓晕过去的苏小暖,牙齿咬得咯咯响。
“小暖,撑住!我现在去找人!你别怕,说不定……真是个恶作剧玩具,对,就是玩具!别自己吓自己!”
林穗岁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更顾不上苏小暖有没有听进去。
她一把抓起手机,攥紧那几片要命的纸屑,像阵风似的冲出了店铺。
必须去看看!
不管那个编码指向的地方等着她的是龙潭还是虎穴,都必须去!
夜色如同泼墨,浓得化不开。
寒风像带着冰碴子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林穗岁裹紧身上那件旧货市场淘来的老头衫,这衣服平时穿着挡风耐脏,此刻却完全抵挡不住冬夜刺骨的寒意。
手机地图导航,结合纸片上那串诡异的编码,她在城市边缘七拐八绕,像个无头苍蝇。
终于,找到了一家废弃的食品加工厂。
与其说是厂区,不如说是一片废墟。
围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如同怪兽巨口的厂房轮廓。
仅有的几盏路灯,灯泡昏黄,在寒风里摇摇欲坠,光线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碎石和枯草。
编码最终指向的,是厂区最深处,一栋孤零零的矮小平房。
门窗紧闭,水泥墙面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墙上用红漆刷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冷库重地,闲人免进”。
油漆早已褪色剥落,更添了几分阴森诡异。
周围死寂一片,连冬天常见的虫鸣都消失了。
只有风穿过破败厂房的空洞窗户,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叫,像是谁在哭。
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下下用力撞击着胸腔。
右手虎口上那道很久以前被烫伤留下的疤痕,此刻竟隐隐作痛起来,像是在发出某种不祥的预警。
她走到冷库门前。门是厚重的铁皮包裹,看着就沉重无比。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伸手去推。
纹丝不动,像是跟门框焊死在了一起。
门上装着一个老旧的密码锁,按键上的数字几乎被磨平了,只能勉强看清轮廓。
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柱颤抖着,照亮了锈迹斑斑的锁盘,也照亮了她掌心那几片皱巴巴的金色纸片。
编码……会是密码吗?
这个想法大胆得像三流悬疑剧里的弱智情节。
但眼下这情况,还有比“肚子里发出求救信号”更离谱的事情吗?好像没有。
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定了定神,屏住呼吸。
按照纸片上那些细小字母和数字的顺序,在那几个磨损得快看不清的按键上摸索着输入。
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好几次都按错了位置。
她心里一阵阵发毛,几乎要放弃,觉得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神经错乱。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脆响,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锁……开了?!
心脏猛地一缩,差点当场停跳!
一股热流瞬间冲遍全身,肾上腺素疯狂飙升,驱散了寒冷和恐惧。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沉重无比的库门,竟然应手而开!
一股浓烈的白色雾气,带着比外面冬夜更寒冷、更刺骨的低温,猛地扑面而来。
雾气里夹杂着冰霜特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寒气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直钻骨髓,冷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就在她愣神的这短短一瞬间,身后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砰!”
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没能发出,林穗岁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身不由己地被狠狠推进了冷库!
她身后那扇厚重的库门随即猛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紧接着,密码锁“咔哒”一声轻响,清晰地传入耳中——门从外面被重新锁上了!
“谁?!”
她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顾不上检查哪里摔疼了,几乎是立刻手脚并用地弹了起来。
惊恐万分地转身,冲到门边,用尽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门。
“开门!放我出去!是谁在外面?!开门!”
回应她的,只有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冷库里的温度似乎在急速下降,空气冷得像是要冻结她的灵魂。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像绝望中最后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