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谁在救命？
幻觉吗？这鬼地方，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可……万一是奶奶呢？！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冰锥，狠狠扎进林穗岁的脑子里，让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逆流了，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僵硬。
她猛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冰冷的玻璃杯壁，却在最后一刻因为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而停滞在半空。那颤抖从指尖蔓延开，传遍全身，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停尸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冷。
骨灰过滤出的浑浊液体。
此刻，却析出了清晰可见的结晶。
还是“救命”两个字！
这一切诡异得像一场噩梦，却又真实得让她无法否认。这杯水……这杯用奶奶骨灰过滤出来的水，它……它真的显灵了？！
是奶奶！肯定是奶奶！她老人家一定是在用这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拼命地向她传递着求救的信号！
这个认知像一道滚烫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被恐惧和寒冷包裹的心脏。
“奶奶！”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死死攥住那个玻璃杯，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杯中的液体剧烈晃动，几乎要泼洒出来，但杯底那两个歪歪扭扭、如同孩童涂鸦般的结晶字，却异常稳固，在从破口透进来的、阴惨惨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微弱却又无比执拗的光芒。
“奶奶！”穗岁带着哭腔，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死寂、弥漫着福尔马林和腐朽气味的停尸间里碰撞回荡，显得格外凄厉和无助。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她要回去！立刻！马上！
奶奶在求救！她一定很难受！
她猛地转身，像一头发疯的母兽，跌跌撞撞地往外冲，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她也全然不顾。
停尸间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金属门被她狠狠撞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殡仪馆那如同巨兽之口般、黑洞洞的垮塌豁口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毫无征兆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去而复返的江砚深。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黑色的作战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结实的线条。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滴在他紧抿的薄唇上。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比这鬼天气还要恶劣，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有压抑到极点的怒火，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藏极深的担忧。
“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一把钳住了穗岁的手臂，那力道像是要将她的骨头生生捏碎。
穗岁被他抓得钻心地疼，又惊又怕又急，肾上腺素飙升，拼了命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我奶奶……我奶奶她……”
“你奶奶在医院！”江砚深低吼，声音被狂风吹得有些破碎，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强势却丝毫未减。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死死剐过穗岁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玻璃杯，“那是什么东西？！”
穗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将杯子往怀里又塞了塞，护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的命。“不关你的事！你让开！”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哪里有时间跟他解释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奶奶还在等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煎熬！
可江砚深是谁？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他不仅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哗啦啦——”
雨势更大了，狂风卷着沙石，如同鬼哭狼嚎，拍打在残垣断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天地间一片混沌，仿佛要将这片废墟，连同里面挣扎的渺小人类，一同彻底碾碎、吞噬。
两人就在这片末日般的风雨中激烈对峙，一个急得双眼通红，如同困兽；一个怒得额角青筋暴起，眼神能杀人。
“林穗岁！”江砚深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违抗的威压，“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在玩什么把戏！”
“我说了我要救我奶奶！”穗岁也被逼到了极限，积压的恐惧、绝望和此刻的焦灼让她彻底爆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回去，“只有这个能救她！你懂不懂？！它能救我奶奶！”
也许是绝境中爆发出的力量太过惊人，也许是江砚深被她那近乎崩溃的眼神震慑了片刻，她猛地用力一甩，竟然奇迹般地挣脱了他的钳制！
她像一颗脱膛的炮弹，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片浓稠如墨的雨幕之中。
江砚深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很快消失在肆虐的狂风暴雨和无边的黑暗里，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空着的手，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她的微弱体温和那份剧烈的挣扎，又抬头望了一眼那片在风雨中更显阴森恐怖的殡仪馆废墟，眼神复杂得如同这化不开的夜色。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却没有再追上去。
穗岁一路狂奔，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的路。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身上，泥泞的地面不断吞噬着她的力气，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倒，全凭一股信念死死撑着。
回医院！找奶奶！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却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击碎。
洪水围困，道路尽毁，通讯中断。别说回远在市区的医院了，她现在连怎么安全地走出这片被洪水淹没的赌场和殡仪馆废墟都不知道。
手机早就没了信号，屏幕上那个红色的叉刺眼无比。
她被困死在这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抱着那杯凝聚着“救命”二字的骨灰水，终于支撑不住，沿着一堵稍微能挡点雨的残破墙壁滑坐在泥水里。
浑身湿透，冷得像掉进了冰窟，可心里却像是有把火在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奶奶在向她求救！她一定很难受，一定很痛苦！
她低头看着玻璃杯底部那两个字，泪水混合着雨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那两个字，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绝望的呐喊。
钱！对！她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只有钱，才能让奶奶继续住在ICU，才能请最好的医生，才能用最好的药，才能……才有那么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
可她去哪里弄钱？
赌场赢的那点钱，对于ICU的开销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高利贷？她已经不敢再碰了。
等等……
钱……
穗岁猛地抬起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还有一样东西。
是她的老本行，是她赖以生存的技能。
她会卖东西，尤其擅长卖……和死亡沾边的东西。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被绝望笼罩的脑海。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万幸的是，还有最后一格电。而且，她当初为了直播时信号稳定，咬牙办了最贵、据说信号覆盖最广那家运营商的卡。此刻，在这片信号几乎绝迹的区域，手机屏幕顶端，竟然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飘过一两格信号！虽然极其不稳定，但……够了！
直播！
她要在这里直播！
就在这片被洪水围困、如同人间地狱的废墟里！
卖她的老本行——殡葬一条龙豪华套餐！
她要用最快、最直接、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去挣钱！挣救命钱！
她点开那个图标都有些落灰的直播软件，手指因为过度激动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而抖得不成样子。
她甚至顾不上去整理一下自己湿漉漉如同水鬼般的头发，也顾不上那张苍白憔悴、沾满泥水的脸，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漆黑的、只有“哗啦啦”雨声作为背景音的手机屏幕，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家……家人们！好久不见！铁子们！想我……咳咳……想我的宝贝套餐了吗？”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语气听起来热情洋溢，充满活力，尽管她的牙齿还在不受控制地打着架。
“今天！主播不走寻常路！给大家来点硬核的！刺激的！”她努力调动着自己做销售时的那股机灵劲儿，“末日水景豪华纪念园！纯天然！原生态！水景房！听过没？！绝对的风水宝地！”
“现在下单！就现在！主播含泪大甩卖！买一送一！送全套纸扎兰博基尼跑车！外加三个穿比基尼的漂亮女仆！烧过去，保证您家先人成为地府里最靓的那个仔！出门倍儿有面子！”
她开始唾沫横飞，熟练地推销着她临时虚构出来的“末日水景墓地”，用着她惯常的那种带着浓浓市井气、夸张又接地气的推销方式。她知道，这种风格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有时候特别管用。
直播间一开始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大概是设置了开播提醒、或者纯粹是深夜无聊到处乱逛的ID飘了进来。
【？？？主播你掉水里了？这背景音是认真的吗？】
【水景墓地？草，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真·水淹了？[笑哭]】
【卧槽！穗岁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因为上次直播间坟头蹦迪被抓进去了！】
【这环境……主播你玩挺大啊？行为艺术？】
穗岁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调侃和质疑，甚至自动屏蔽了那些不太友好的弹幕，继续声嘶力竭地推销着。
她需要钱！她需要关注！哪怕只有一个冤大头……不，只有一个好心人下单也行！
“家人们！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这不叫下雨！这叫风生水起！懂不懂？！这叫龙脉遇水则发！老祖宗葬在这里，绝对旺后代！保你三年抱俩！五年上市！”
“听我的！都听我的！今天下单前十名！主播再私人送一张独家定制的孟婆汤无限续杯券！保证不掺水！原汤化原食！”
就在她喊得口干舌燥，感觉自己快要冻僵的时候，屏幕上突然金光一闪！
一个极其炫酷、带着动态特效的礼物图标猛地炸开！
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金光闪闪的ID，直接刷了一个平台最贵的礼物——“星际战舰”！那特效，几乎占据了半个屏幕！
紧接着，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艘！再一艘！
轰！轰！轰！
一连串的“星际战舰”如同不要钱一般，疯狂地砸了下来，特效的光芒此起彼伏，几乎将整个屏幕都霸占了！那刺眼的金光，甚至短暂地盖过了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
穗岁彻底惊呆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连推销词都忘在了脑后。
谁？
哪个……哪个神仙大哥这么豪横？！开玩笑的吧？！这种破直播间，这种鬼天气，还有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好心人？！
她使劲眨了眨眼，定睛去看那个金光闪闪、几乎要闪瞎她眼睛的ID——
【桂枝想要棺材本】
桂枝……？
林桂枝？！
奶……奶奶？！
穗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比刚才在停尸间还要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ID的头像，想要查看信息——IP地址属地——
【XX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16楼，ICU-03】
轰隆——！
恰在此时，窗外一道惨白刺眼的闪电骤然划破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了整片废墟，也映亮了穗岁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如同白纸般惨淡的脸。
是奶奶的病房！那个IP地址定位，精确到了奶奶躺着的那个ICU床位！
可……可奶奶明明深度昏迷，人事不省，连眼睛都睁不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给她刷礼物？！还起了这么个……这么个让人毛骨悚然的ID？！
不等她混乱的大脑理清这诡异到极点的信息，一条新的评论突兀地跳了出来，来自一个ID风格十分古早、甚至有些眼熟的账号【1943】。
【1943】：小姑娘，直播间风水不错，就是你上次烧给我的那沓锡箔纸叠的童男童女，有点硬，硌肚子，下次记得给我换软一点的牌子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