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红色的指纹，如同地狱里爬出的烙印，狠狠地灼烧着江砚深的双眼！甚至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就是这个！错不了！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随即又如同岩浆般轰然炸开，滚烫地冲刷着每一寸血管！
母亲！蓝星制药！审计报告！失踪的真相！
这些被强行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碎片，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撕咬，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成粉碎！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渗出，顺着指缝滴落进脚下冰冷的泥水里，晕开一小片诡异的红。可那点皮肉之痛，与此刻心脏被生生剜开的剧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多少年了？五年？十年？他记不清自己在这条追查之路上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了多久。无数次的希望燃起，又无数次被冰冷的现实浇灭。所有的线索都如同狡猾的泥鳅，滑不溜手，最终都指向一个模糊不清、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影。
而现在，就在这该死的暴雨之夜，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之中，那个隐藏在迷雾后的狰狞轮廓，终于被冲垮的墙体和浑浊的洪水，撕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哗啦——哗啦啦——”
更多的泥水争先恐后地涌入赌场，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就漫过了人们的脚踝，冰冷刺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杂物——断裂的桌椅腿、散落的筹码、甚至还有几张湿透了的扑克牌，如同遇难船只的残骸。
赌场内早已乱成一团，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倒塌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交响曲。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试图维持秩序，但在这天灾人祸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很快就被惊慌失措的人群冲散。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江砚深那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都被那份漂浮在水面上、沾染着血色指纹的审计报告死死吸引时，穗岁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蛰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引发骚乱的报告上，而是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穿过浑浊的水流，越过那些漂浮的杂物和那份致命的文件，最终落在了几团随着水波起伏挣扎的、不起眼的小东西上。
那是一些通体雪白、只有巴掌大小的活物，长着细长的尾巴，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惊恐的光芒，正随着浑浊的水流拼命挣扎，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吱吱”声。
老鼠？
不对！这模样……这雪白的毛色，这异样的红眼睛……
穗岁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玩意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像极了……像极了以前新闻里看到的，那些大型制药厂实验室里，专门用来做实验的……白鼠！
“嗡——”的一声，穗岁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蓝星制药厂……就在旁边的殡仪馆后面……排污管道……连着的……
之前在殡仪馆打零工时，偶尔从下水道里飘出来的那股若有若无、带着消毒水和某种化学药剂混合的古怪味道！
还有奶奶闲聊时提起过，说那家药厂排出来的废水，有时候颜色怪怪的……
污水……实验白鼠……制药厂……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黑夜中撕裂天际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沌一片的思绪！
这污水里……有药？！
那些价格昂贵到足以压垮一个普通家庭、却能给奶奶带来一线生机的……救命药？！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燎原之火般在她心中疯狂蔓延！
她几乎是出于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猛地行动起来。目光如同雷达般飞快地在狼藉一片的赌场里扫视，寻找着可以利用的东西。
视线很快锁定了一块被水冲到角落、皱巴巴的白色布料。那颜色，那质地……是办丧事用的孝布！
管不了那么多了！
穗岁也顾不上那孝布被污水浸泡得有多脏，一把将其从水里捞了起来，拧了拧，又眼疾手快地在旁边倾倒的吧台下面摸索，找到一个只摔碎了杯口、杯身还算完好的厚底玻璃杯。
“哗啦！”她几步冲到赌场门口，那里是污水汇集、水流相对湍急的地方。
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将那块湿漉漉的孝布叠了几层，紧紧蒙在玻璃杯的豁口上，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杯子连同“滤网”一起，缓缓伸进浑浊不堪、散发着土腥和异味的污水里。
动作又快又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不是在过滤污水，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而诡异的仪式。
冰冷刺骨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裤腿，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但穗岁毫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缓慢渗入液体的玻璃杯上。
白色的孝布尽职尽责地充当了最原始、也最简陋的滤网，将大部分泥沙、杂草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漂浮物挡在了外面。相对“清澈”一些、但依然带着明显浑浊和诡异颜色的水，开始一滴一滴、缓慢而坚定地透过孝布的纤维，渗入玻璃杯中。
借着赌场内摇曳不定的灯光，穗岁甚至能看到，那过滤后的液体里，似乎还悬浮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着微光的粉末状物质。
“你在干什么？！”
一声低沉的、带着极度不耐和惊疑的喝问在头顶响起。
江砚深终于从那份审计报告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滔天恨意中，暂时拔出了一丝注意力。他一转头，就看到穗岁正蹲在门口，对着那肮脏的洪水做着如此怪异的举动，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女人，又在发什么疯？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玩水？！
穗岁头也没抬，所有的心神都系在那只玻璃杯上，感受着杯子一点点变重。她专注地调整着角度，试图过滤到更多液体，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兴奋和近乎癫狂的急切：“别管我！我在捞钱！捞能救命的钱！”
救命钱？用这种方式？
江砚深眼神骤然一凛，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不同寻常的意味。他刚想开口细问，却被一阵更密集的骚动打断。
“吱吱——吱吱吱——吱吱——”
更多白色的、红眼睛的小东西，如同受惊的鱼群，顺着不断有污水倒灌进来的管道口、墙壁缝隙，惊慌失措地涌了出来！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头皮发麻！它们在浑浊的水面上胡乱扑腾、挣扎、漂浮，发出凄厉的尖叫，场面诡异又骇人！
果然是实验用的白鼠！这么多！
穗岁心头狂跳，最后一丝疑虑也被这成群结队的“证据”冲散了！
这污水里，绝对有猫腻！绝对有蓝星制药厂排出来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些昂贵药物的半成品，甚至是废弃的有效成分！
眼看着玻璃杯里的液体已经积攒了小半杯，穗岁不再犹豫，猛地将杯子从水里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她需要一个低温环境！极低的温度！
她记得很清楚，奶奶的主治医生说过，很多抗癌靶向药，或者是一些特殊的生物制剂，都需要在极低的温度下保存，否则药效会迅速分解、失效！
而现在，在这混乱的、被洪水围困的赌场废墟里，哪里有现成的、稳定的低温环境？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之前那个保安手指的方向，那个因为墙体垮塌而意外暴露出来的、散发着阴森寒气的邻居——殡仪馆！
只有一个地方！
停尸间！
那个念头一冒出来，连穗岁自己都打了个冷颤。但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为奶奶求一线生机的强烈渴望，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忌讳。
她甚至来不及跟旁边那个眼神能杀人的江砚深多解释一句，只是紧紧抱着那半杯浑浊却又寄托了全部希望的液体，转身就往外冲。
“喂！你去哪儿？！”江砚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穗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赌场门口涌动的雨幕和人潮中。
外面的雨势如同瓢泼，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和泥沙，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模糊，如同世界末日降临。
穗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积水已经没过了小腿。她踉踉跄跄地绕过赌场门口堆积的砖石瓦砾，顶着狂风暴雨，一头扎进了旁边同样被洪水肆虐、一片狼藉的殡仪馆区域。
垮塌的墙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能直接看到里面阴冷黑暗的空间，以及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架子。
穗岁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冰冷的雨水和殡仪馆内独有的阴寒气息瞬间包裹了她，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但她顾不上这些，凭着之前打零工时模糊的记忆和此刻异常清晰的直觉，摸索着、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停尸间的方向跑去。
停尸间的大门似乎被外力破坏了，虚掩着。穗岁用力推开，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浓郁的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雨水从破损的窗户缝隙渗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几排空置的不锈钢停尸柜在从豁口透进来的、微弱而惨淡的光线下，泛着冰冷僵硬的金属光泽。
穗岁又打了个寒颤，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和不适，快步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不锈钢操作台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杯过滤后的液体放在了冰冷的台面上。
杯底，已经沉淀下了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仿佛带着细微光泽的粉末状物质。
就在这停尸间极低的温度环境下，这些沉淀下来的粉末，似乎开始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的变化。
它们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在冰冷液体的包裹下，慢慢地、慢慢地蠕动、凝聚、析出……最后，竟然开始结晶！
借着从墙体破口透进来的一缕微弱、摇曳的光线，穗岁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杯底部。
那些在杯底缓慢形成的白色结晶体，形状歪歪扭扭，如同孩童的涂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规律性，最终，清晰可辨地，凝聚、组合成了两个字——
救命！
